公司全是摸鱼的员工

我叫林泽，今天是我入职“奇点科技”的第一天。

我严重怀疑，这家公司明天就要倒闭了。

当我拿着那份皱巴巴的offer，找到这个位于城郊科技园角落里、几乎快被爬山虎淹没的办公楼时，我的心就凉了半截。推开那扇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玻璃门，一股混杂着外卖、灰尘和某种植物腐烂的奇特味道扑面而来。

前台没人，只有一个巨大的招财猫在不知疲倦地挥着它那只掉漆的爪子。

“你好？有人吗？我来报道的。”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喊什么喊，急着投胎啊？”一个慵懒的声音从旁边的工位传来。

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花衬衫、头发乱得像鸡窝的男人，正戴着耳机，一边打游戏一边抠脚。他显示器上跳动的是“XX荣耀”的登录界面，而他工位上的名牌写着——技术部总监，王翰。

我的心，又凉了半截。

一个身影从我身后飘过，带着一阵风。我回头一看，一个穿着睡衣、戴着眼罩的大姐，抱着个枕头，梦游似的飘进了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上挂着牌子——人力资源部。

行吧。

就在我开始思考要不要转身就走的时候，一个穿着精致职业装，画着淡妆的女孩，端着一杯咖啡，优雅地从茶水间走了出来。她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职业而甜美的微笑。

“你好，你是来面试的吗？”她的声音像山泉一样清澈，是这家公司里唯一的亮色。

“不，我叫林泽，是来入职的实习生。”我赶紧递上我的简历和offer。

她叫苏暖，是公司前台兼行政。她是这家公司里，唯一一个看起来像是在上班的人。

苏暖领着我办入职手续。所谓的入职手续，就是她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满是油渍的表格让我填，然后指了指那个还在打游戏的王翰总监说：“他以后就是你领导了，你的工位就在他旁边。”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年轻人，吃点苦没什么。

我走到王翰旁边那个空着的工位，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我找了半天，才从杂物堆里翻出一块抹布，开始吭哧吭哧地擦桌子。

王翰似乎是打完了一局，摘下耳机，伸了个懒腰，然后用一种看珍稀动物的眼神看着我：“小伙子，干劲很足嘛。新来的？”

“王总监好，我叫林泽，以后请多多指教。”我露出了一个标准的社畜笑容。

“指教谈不上，”他摆了摆手，从抽屉里摸出一包辣条，撕开，递给我一根，“就一点，咱们公司不兴加班啊，到点就走，别搞那些没用的。”

说完，他又戴上耳机，开始了新一局的征战。

我捏着那根油腻腻的辣条，看着整个开放式办公区，陷入了沉思。

左手边，产品部的三个人正在用公司的投影仪看电影，为男主角到底爱不爱女主角吵得面红耳赤。右手边，市场部的两个人蒙着被子在工位上睡觉，呼噜声此起彼伏。更远一点的财务部，一个大姐正在一边织毛衣一边和人视频聊天，炫耀她新买的包。

而我的总监，正在打游戏。

我好像……进了一个假的互联网公司。这里没有996，没有007，甚至连基本的“工作”这个概念，都显得有些模糊。

这里所有的人，好像都在用生命诠释着什么叫“躺平”，什么叫“摆烂”。

而我，一个刚毕业的、对未来充满幻想的、背着三十年房贷的愣头青，站在这群大神中间，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就在我怀疑人生的时候，一个穿着高档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但眼神却异常空洞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开会了开会了！”

所有人立刻来了精神，看电影的关了投影，睡觉的掀开被子，织毛衣的收起针线，打游戏的王翰也光速退出了游戏。他们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涌进了会议室。

我愣了一下，也赶紧跟了进去。

“这位是咱们的CEO，赵总。”苏暖在我耳边小声介绍。

我看着这位赵总，总觉得有点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咳咳，”赵总清了清嗓子，打开PPT，“今天我们来复盘一下上个季度的……”

他话还没说完，自己先打了个哈欠。

然后，我看到了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会议室里，除了我和苏暖，所有的人，包括赵总在内，都在短短三分钟内，以各种姿势，睡着了。

此起彼伏的鼾声，交织成了一曲动人的……哦不，动魄惊心的“躺平交响曲”。

我坐在那里，手里还拿着刚发的笔记本和笔，目瞪口呆。

我的怨种同事们，你们是真的牛。

会议室里的鼾声交响乐持续了大概半个小时。

赵总一觉醒来，精神抖擞地抹了把脸，然后看了看手表，大声宣布：“好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散会！”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勾肩搭背地走出了会议室，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场艰苦卓绝的头脑风暴。

只有我，呆坐在原地，手里那支笔的笔帽，已经被我紧张地咬出了牙印。

刚才……发生了什么？这就是传说中的“精神同步会议”吗？大家在梦里就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王翰路过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林啊，别那么紧张，我们开会都这样，养精蓄锐，懂吗？工作是需要灵感的，灵感都是睡出来的。”

我懂了，我完全懂了。贵公司的企业文化，主打一个“无为而治”。

下午，王翰总监终于想起了我的存在。他把我叫到他那比垃圾堆还乱的工位旁，指着电脑屏幕上的一堆代码，说：“小林，你不是计算机专业的高材生吗？这个BUG，你看看能不能解决一下。”

我凑过去一看，头皮瞬间发麻。

那是一段堪称灾难的代码，逻辑混乱，命名随意，各种低级错误层出不穷。这玩意儿能跑起来，本身就是一个科学奇迹。

“王总监，这……这代码是谁写的？”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啊，”王翰一脸骄傲，“怎么样，是不是很有个性？我追求的就是这种‘意识流编程’，不拘一格，随心所欲。”

我看着他那张骄傲的脸，很想问问他，他的心是不是也被狗啃了。

“怎么样，能搞定吗？”他期待地看着我。

我能说什么？我一个刚来的实习生，我能说你写的这就是一坨屎吗？

我只能咬着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问题，王总监，我试试。”

“好，有前途！”王翰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戴上了他那副心爱的耳机，嘴里喊着“请求集合，保护我方水晶”，再次投入到了虚拟世界的战斗中。

我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对着那坨“意识流”代码，开始了我职业生涯的第一场恶战。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改BUG了，这简直就是在一堆废墟上重建一座大楼。我一边改，一边还要猜测“大神”王翰写下这行代码时，究竟是在一种怎样“随心所欲”的精神状态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里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地收拾东西。

五点半，打卡下班的时间一到，整个办公室“唰”地一下，就空了。

走得那叫一个干脆，那叫一个决绝，仿佛多待一秒钟，公司就会爆炸一样。

只有我，还对着电脑，奋笔疾书。

苏暖走过来，给我递了一杯热水，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还没弄完吗？要不要帮忙？”

“不用了，快好了。”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他们……每天都走这么早吗？”

“是啊，”苏-暖笑了笑，“我们公司不鼓励加班文化。”

我心想，这何止是不鼓励，这简直就是把“加班”两个字写进了刑法。

晚上八点，当我终于把那个BUG改完，并顺手重构了整个模块的代码后，我拖着疲惫的身体，站了起来。

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只有招财猫还在敬业地挥着手。

我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孤独和迷茫。

这个班，我真的非上不可吗？

我来这里，是为了实现我的技术抱负，是为了改变世界。可现在，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给一个沉迷手游的总监，修补他用脚写出来的代码。

回到出租屋，我泡了一碗速食面，越想越觉得委屈。我拿出手机，给我爸打了个电话。

我爸是个小企业主，开着一家小小的加工厂，一辈子勤勤恳懇。他一直教育我，做人要踏实，工作要努力。

“喂，爸。”

“儿子，怎么了？工作还顺利吗？”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熟悉的声音。

我再也忍不住了，把今天在公司的所有奇葩遭遇，一股脑地全跟他说了。从打游戏的总监，到开会睡觉的CEO，再到那坨屎一样的代码。

我本以为我爸会和我一起义愤填膺，然后劝我赶紧辞职，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没想到，我爸听完后，沉默了很久，然后用一种非常奇怪的语气说：

“儿子，别急着下定论。水浅的地方，或许才能淹死人。水深的地方，反而能养出大鱼。”

我愣住了：“爸，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爸的声音听起来高深莫测，“有时候，一家公司看起来快要倒闭了，说不定，它只是在等待一个能拯救它的人。你，或许就是那个人。”

我更懵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爸什么时候说话变得这么有哲理了？还拯救公司？我连自己都快拯救不了了。

“爸，你是不是看那些爽文小说看多了？”

“总之，你听我的，”我爸的语气不容置疑，“先待下去，好好干。记住，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让其同事都摸鱼。你行的，爸相信你！”

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我捏着手机，看着碗里已经泡得发胀的面条，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我爸……是不是被人洗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