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太子李承乾原著小说

1 废太子与未来城大业二十四年，秋。一辆黑漆平顶的马车，在官道的烟尘中，

驶向那座雄踞于龙首原下的巨城。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一角，

李琊的目光平静地投向窗外。十年了，他终于回来了。

只是这座他生于斯、长于斯的帝都长安，如今却陌生得让他心惊。记忆里青灰色的夯土城墙，

被一种光滑如镜、映照着天光的奇异材质所覆盖，高耸入云，宛如神迹。城墙垛口间，

隐约可见的不是持戟兵士，而是缓缓旋转、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巨大筒状物。官道两侧，

昔日低矮的木质民居已被大片整齐划一的砖石小楼取代，更有甚者，

竟是通体由琉璃与钢铁构筑，在秋日下反射着刺目的光。

空气中弥漫着煤烟与一种说不清的、类似铁锈的气息，取代了记忆中的泥土与炊烟味。

一辆无需牛马牵引、冒着滚滚白汽的钢铁怪物，发出沉闷的“呜——呜——”声，

沿着铺设在地上的两条铁轨，轰隆隆地驶过，拉着一车车黝黑的矿石，消失在远方。

“神都长安……”李琊放下车帘，轻声自语，嘴角牵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似是嘲讽，

又似是无奈。流放北地十年，他听过太多关于这座“未来之城”的传说。据说，

这都是近二十年间，陛下得“天启”后，由无数“天工”与“星算家”们缔造的奇迹。

马车驶入城门，眼前的景象更是光怪陆离。街道宽阔得可容十驾马车并行，行人如织，

服饰各异，有人甚至穿着他从未见过的、裁剪古怪的紧身衣裤。路旁商铺悬挂的幌子上，

写着“邮电局”、“百货公司”等匪夷所思的字样。一座横跨宽阔朱雀大街的空中廊桥，

结构精巧得不像人间造物。李琊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这十年，他在北疆苦寒之地，

亲眼见过为了铺设那所谓的“驰道”而累毙于野的民夫，

也见过被这“奇迹”夺走土地、流离失所的农户。这座熠熠生辉的神都，它的每一寸光辉，

似乎都浸透着别样的代价。马车在皇城宫门前停下。换乘宫内软轿，直抵承天门外。

拾级而上，步入那熟悉又陌生的太极殿，李琊能清晰地感觉到，

无数道目光瞬间黏在了自己身上。好奇，审视，怜悯，以及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玄色深衣，在北地已算体面，

但在这琉璃铺地、明珠嵌柱、充斥着奇装异服的殿堂里，寒酸得像个误入仙境的乞丐。

他垂着眼，步履沉稳，走到御阶之下，撩衣跪倒，行三拜九叩之大礼。“儿臣李琊，

叩见父皇。恭请父皇圣安。”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御座之上，

皇帝李寰并未立刻叫起。他身着绣有繁复龙纹的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

面容隐在珠玉之后，看不真切，只能感受到那如山如岳、深不可测的威压。十年岁月，

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平身。”许久，皇帝的声音才传来，平淡无波，

听不出喜怒。李琊谢恩起身，垂首立于武将班末。他能感觉到，

那些目光依旧在他身上逡巡不去。他认得其中一些面孔，是昔日的旧臣，

更多则是完全陌生的、带着一种莫名优越感的脸孔。朝议开始，各部依次奏事。

内容大多关乎新政：户部奏报新币推行受阻，请求加大“宣传”力度；兵部请旨，

为陇右新军换装“神火飞鸦”；工部则报请于洛阳兴建“水力织造局”……言辞之间，

充斥着“项目”、“流程”、“标准化”、“产能”等李琊似懂非懂的词汇。

他如同一个局外人，听着另一个世界的语言。终于，一个身着紫袍，年纪约莫三十上下，

面容带着几分倦怠与傲气的官员出列，正是工部侍郎沈墨轩。“陛下，

”沈墨轩手持一枚流光溢彩的水晶板，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从容，“臣有本奏。

关于‘南北大运河优化改造一期工程’，前期勘探与数据建模已完成，

全息沙盘及预算报表已上传至内阁服务器，敬请陛下与诸位同僚审阅。”他说话间，

手指在水晶板上轻轻一点。嗡的一声轻响，御阶前空地上，

骤然投射出一片巨大的、栩栩如生的立体影像！那是山川河流、城池道路的微缩模型，

河流中甚至有光影模拟的水流在涌动，船只模型在其上航行。影像上方，

悬浮着无数闪烁的数字与曲线图。殿中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许多老派臣子面露骇然，

忍不住后退半步。李琊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这便是……“天工”们的手段么？

果真如妖似幻。沈墨轩对众人的反应颇为满意，继续侃侃而谈：“根据系统模拟推演，

此工程若成，漕运效率可提升百分之三百，物流成本下降百分之四十五，

预计每年可为国库新增岁入……若能引入预应力钢筋混凝土技术，

则可大幅降低后期维护成本……当然，这需要额外的贡献……嗯，预算。”他话语流畅，

数据详实，描绘的蓝图无比诱人。皇帝的声音从冕旒后传来：“此工程关系国计民生，

沈爱卿用心了。诸卿，可有异议？”殿中一片寂静。

那些传统臣子尚沉浸在“全息沙盘”的震撼中，而其他身着“现代”服饰的官员，

则大多面露赞同，或事不关己。就在这时，皇帝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那十二道旒珠，

落在了班末那个孤寂的身影上。“李琊。”两个字，瞬间让整个大殿的目光再次聚焦。

“儿臣在。”李琊出列，躬身。“你流放北地十年，于民间疾苦，当有体会。

对此利国利民之大工程，有何见解？”一瞬间，

李琊能感觉到沈墨轩投来的目光带上了审视与一丝不悦。

更多的目光则充满了玩味——一个被时代抛弃的废太子，

懂什么“系统工程”和“预应力混凝土”？李琊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目光平静地扫过那炫目的全息沙盘，然后看向御座。“回父皇，”他的声音清晰，不高，

却足以让每个人听见，“儿臣愚钝，于沈侍郎所言‘预应力’、‘数据模型’等精妙学问，

一窍不通。”殿中隐隐传来几声嗤笑。沈墨轩嘴角微勾，似在预料之中。然而，

李琊的话并未说完。“然，儿臣在北地，曾监管过一段百里驿道的修缮。深知大工之要，

首在民力调度、物料转运、钱粮核算，其次在于监工得人，赏罚分明。

不知沈侍郎此宏伟蓝图之中，

对于征发民夫数量、每日口粮消耗、土石方量搬运距离与成本、各级官吏职责划分与考核，

以及……若遇雨季汛期，或地质突变，有何应急之预案？”他顿了顿，

一字一句地问道：“简而言之，儿臣想问，此工程，具体打算如何一步步从这光影之中，

落到现实的大地之上？”话音落下，满殿皆寂。那些原本带着嗤笑的目光凝固了。

沈墨轩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冒犯的恼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李琊问的，恰恰是他最不耐烦去细想的“琐碎细节”，他的模型可以推演宏观效益，

却算不清每一个民夫要流多少汗，吃多少粮！龙椅上，皇帝微微直起了身子，冕旒轻轻晃动。

他沉默了片刻，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都随之凝固。“嗯，”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沈爱卿，太子所问，亦是老成谋国之言。你工部，可有详细章程？”沈墨轩一时语塞。

皇帝的目光再次转向李琊，深邃难明。“李琊。”“儿臣在。”“你既关心实务，朕，

便给你一个机会。这运河工程前期的督造事宜，便由你协理。朕，要看看你如何将这光影，

落到实地。”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朝堂之上，暗流骤然汹涌。李琊垂下眼帘，

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他知道，从他踏入这座大殿开始，棋局就已经开始了。而现在，

他被迫拿起了一枚最凶险的棋子。“儿臣，”他躬身，领命，“遵旨。

”2 绩效考核的风暴协理运河工程督造的旨意，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

瞬间在朝堂内外炸开了锅。消息传到工部衙门时，

侍郎沈墨轩正端着一杯用系统贡献点兑换的、香气醇厚的“咖啡”，

悠闲地看着水晶板上显示的运河三维模型。听闻此讯，他手腕一抖，

几滴滚烫的褐色液体溅在了他一丝不苟的官袍上。“他？那个刚从北边蛮荒之地回来的废物？

协理工程？”沈墨轩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声音里充满了被羞辱的愤怒，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信不过我工部，信不过系统推演的数据吗？！

”他“砰”地将杯子顿在桌上，胸口剧烈起伏。在他眼中，李琊昨日在朝堂上的发问，

根本就是不懂装懂、哗众取宠的刁难！那些民夫、物料、应急方案，

不过是低效的、需要被优化的“变量”，他的模型早已算出了最优解！

让一个土著来协理他的“杰作”，简直是亵渎！与此同时，

回到被临时安置在皇城角落一处简陋官舍的李琊，面对的则是另一种境况。“殿下，

工部派人送来了‘项目相关资料’。”老仆陈伯捧着一摞厚厚的、装订精美的册子走了进来，

面色古井无波。李琊接过，随手翻开。册子内是工整的印刷字体，

配着精美的彩色插图和数据图表，厚达数百页，

名为《南北大运河优化改造一期工程项目总体规划及可行性研究报告》。

他快速浏览着目录和摘要，

目光扫过那些“SWOT分析”、“PEST模型”、“全生命周期成本核算”等陌生词汇，

最终，他将报告合上，放在了桌角。“华而不实，空洞无物。”他轻轻吐出八个字。

这份报告，通篇都在论证工程有多么必要，建成后有多么美好，却对如何实现，

尤其是如何解决实现过程中“人”的问题，避重就轻，语焉不详。“陈伯，磨墨。

”李琊在那张掉漆的书桌前坐下，铺开了空白的宣纸。他没有去钻研那份天书般的报告，

而是回忆着昨日在朝堂上惊鸿一瞥的全息沙盘，结合自己对帝国地理、水系和民力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