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深秋总带着一股子浸骨的凉，像是要把天地间所有的暖意都抽干，再揉碎了撒进风里。
沈清辞站在沈府那扇朱红大门外，指尖被风刮得发僵，却死死攥着半块温润的白玉佩。
玉佩上“清”字的刻痕被摩挲得光滑，边缘处还留着一道细微的裂痕——那是三天前，族老们把她推倒在青石台阶上时，玉佩撞在阶角崩出来的。
梧桐叶被秋风卷着，一片片砸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咔嗒”声，像极了她此刻的心。
不是疼，是碎，是那种被人硬生生把根从土里拔出来，连带着血肉和筋骨一起撕裂的钝痛。
她抬头望了眼沈府门楣上那块烫金匾额，“沈府”两个字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那曾是她以为能遮风挡雨的家，如今却成了将她逐出门外的牢笼。
三天前的场景还在眼前晃。
沈家族老们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一个个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最年长的三爷爷手里攥着佛珠，指节泛白，声音却像淬了冰：“沈清辞，你生母早逝，本就是不祥之兆！
如今沈家生意接连亏损，府中子弟又染了风寒，不是你克的，还能是谁？”
她当时跪在冰凉的地面上，膝盖硌得生疼，却还想争辩：“三爷爷，生意亏损是天灾，弟弟们生病是没注意保暖，怎么能赖在我身上？”
“放肆！”
二爷爷猛地拍了下桌子，茶盏里的茶水溅出来，烫在她手背上，她却没敢缩，“族里的事，轮得到你一个丫头片子置喙？
当年你娘生你时大出血，本就损了沈家的福气，如今你还敢顶嘴，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看着那些平日里还算温和的长辈，此刻脸上全是嫌恶和冷漠，突然就懂了。
他们不是真的信“不祥”之说，只是沈家近来不顺，需要一个人来当替罪羊，而无父无母、在府中无依无靠的她，恰好成了那个最完美的靶子。
没等她再说什么，三爷爷就挥了挥手，两个身强力壮的仆妇上前，架着她的胳膊往外拖。
她挣扎着，哭喊着，求他们看在她生母曾为沈家打理中馈多年的情分上，留她一条活路，可回应她的只有身后“砰”的一声关门声，和族老们冷漠的叮嘱：“把她的东西都扔出来，往后不许再让她踏足沈府半步！”
她的衣物、书籍，还有生母留下的几样旧物，被一股脑地扔在府门外的巷子里，像丢弃一堆垃圾。
她蹲在地上，一件一件地捡，手指被划破了也没察觉，首到摸到那半块玉佩——那是生母在她五岁生辰时送的，说能保她平安顺遂。
如今玉佩还在，可她的平安顺遂，早就没了。
风更冷了，卷着地上的落叶，也卷着她的眼泪。
她抱着那堆少得可怜的东西，在巷口站了很久，首到天快黑了，才踉跄着找了家最便宜的客栈住下。
客栈的房间又小又潮，墙角还结着蛛网，可她却觉得，这比沈府温暖——至少在这里，没人会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祥”。
就在她缩在被子里，想着往后该怎么活下去的时候，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她警惕地坐起身，就见一道黑影从窗台上翻了进来，月光透过窗棂，照亮了来人的脸——是她生母生前最信任的侍女，晚翠。
晚翠比她大五岁，当年生母去世后，晚翠就被派去了沈府的庄子上，她以为两人再也不会见面了。
此刻晚翠脸上没了往日的温和，眼神里满是急切和冷意，她走到沈清辞面前，压低声音问：“小姐，你想报仇吗？
想拿到夫人留下的那支承月簪吗？”
“承月簪？”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跳。
她记得那支承月簪，是生母的陪嫁，簪身是羊脂白玉雕成的，上面缀着几颗细小的珍珠，每当有月光的时候，珍珠会泛着柔和的光。
生母去世前，曾把那簪子交给了沈老夫人保管，说等她及笄时再给她。
可她及笄那天，沈老夫人却只给了她一支普通的银簪，说承月簪早就丢了。
她一首怀疑承月簪没丢，只是被沈家人藏了起来，可她没证据，也没能力去查。
如今晚翠提起，她急忙抓住晚翠的手：“晚翠，你知道承月簪在哪里？”
晚翠点了点头，眼神更冷了：“夫人当年没把簪子交给沈老夫人，而是托给了顾家主母保管。
顾家虽只是个小家族，远不如沈家势大，但顾家主母是夫人的闺中密友，夫人信得过她。
只是后来顾家出了点事，家道中落，夫人又突然去世，这事就没人再提了。”
“那我该怎么拿到承月簪？”
沈清辞急切地问。
她知道，承月簪不仅是生母留下的念想，说不定还藏着什么秘密——生母去世得突然，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晚翠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只有嫁给顾家的顾晏辞，你才有机会靠近藏簪的密地。
顾晏辞是顾家旁支的人，幼时落水伤了腿，如今只能靠轮椅行动，性子也阴鸷得很，在京城里没什么名声。
但他是顾家主母看着长大的，承月簪的事，他说不定知道些内情。”
“顾晏辞？”
沈清辞的脸色瞬间白了。
她当然知道顾晏辞，京城里的人提起他，总是带着几分鄙夷和同情。
鄙夷他是个残废，同情他在顾家没地位，活得像个透明人。
更让她心悸的是，三年前她去寺庙上香，遇到几个地痞骚扰，是顾晏辞救了她。
可他也因此被地痞打得不轻，本就不好的腿疾，变得更严重了。
如今让她嫁给顾晏辞，她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这不过是把自己从沈家的泥坑里，推到顾家的火坑里。
可她没得选。
沈家人夺走了她的身份，她的家，如今连母亲留下的唯一念想都要攥在手里。
如果不嫁给顾晏辞，她连靠近承月簪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查清母亲死亡的真相，向沈家人报仇了。
她咬了咬下唇，首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决绝：“好，我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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