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盖“嘎吱”一声,在离我鼻尖三寸之处停住,留下一条窥探这个诡异世界的缝隙。
灵堂里,白灯笼的光晕透过缝隙,在我怀里的冷烧鸡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
空气里,檀香、血腥,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瓜子香?
混合成一种难以形容的、专属于靖王府灵堂的定制熏香。
我,颜如玉,前·二十一世纪优秀社畜(自封的),现·靖王府第十八任准王妃(诈尸版),正坐在自己的豪华棺材里,思考一个哲学问题:为什么别人的穿越是王爷王妃甜甜甜,我的穿越是棺椁灵堂悬疑片?
还附带一个疑似有心理疾病的克妻狂魔男主角?
“仙姑,”棺材外传来萧绝那厮懒洋洋的声音,伴随着似乎是在擦拭剑上血迹的细微声响,“烧鸡合口味吗?
要不要本王让人再热壶酒来?
地府的接风宴,想必比较简陋。”
我低头看了看怀里这只油光水滑、但冰冷坚硬的烧鸡,嘴角抽了抽。
吃?
我怕硌掉我刚穿来还没来得及保养的牙。
不吃?
岂不是显得我这“昆仑仙姑”架子太大,连“凡间”贡品都看不上?
“有心了。”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飘渺空灵,可惜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在寂静的灵堂里格外清晰。
我老脸一热,赶紧找补:“吾辈修仙之人,餐风饮露即可。
此等油腻之物,恐污浊了仙体……主要是,凉了,对胃不好。”
外面静了一瞬,随即响起萧绝低低的、意味不明的笑声。
接着,是靴子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了棺材缝外。
透过那条缝,我能看见他玄色衣袍的下摆,上面用暗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还有几点新鲜深色的血迹,像雪地里的落梅。
“看来仙姑的仙体,还挺接地气。”
他慢条斯理地说,然后,一只骨节分明、戴着墨玉扳指的手,从缝隙里伸了进来,指尖捏着一块……桂花糕?
那糕点小巧精致,散发着甜软的香气,与这灵堂的肃杀格格不入。
“刚供上的,还软着。”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缝隙,“仙姑既然要度本王飞升,总得先保住仙体,才有力气……逆天改命,不是?”
我盯着那块桂花糕,内心天人交战。
吃,还是不吃?
这是一个问题。
吃,等于接受这狗王爷的“投喂”,气势上就矮了一截;不吃,肚子又在疯狂***,而且这桂花糕看起来确实比烧鸡靠谱得多。
最终,生理需求战胜了虚无缥缈的骨气。
我飞快地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块桂花糕捞了进来,动作快得差点扭伤手腕。
“嗯,念在你一片诚心。”
我咬了一小口,香甜软糯,瞬间抚慰了备受惊吓的肠胃和心灵。
好吧,看在这块糕的份上,暂时不诅咒他下次打仗踩到香蕉皮了。
“仙姑喜欢就好。”
萧绝的声音里笑意更浓,“那现在,可否为本王讲讲,这逆天改命,具体是个什么章程?
需要斋戒沐浴?
还是需要……双修?”
“噗——咳咳咳!”
我一口桂花糕差点噎在喉咙里,猛烈地咳嗽起来。
双修?!
这狗王爷脑子里除了打打杀杀和克死老婆,能不能装点健康向上的东西?
比如,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王爷!”
我好不容易顺过气,扒着棺材缝,试图用最严肃的表情对着外面那张模糊的俊脸(如果他有的话),“请注意您的言辞!
吾乃正经修仙之人,修的是无为大道,求的是白日飞升!
双修那种歪门邪道,是邪魔歪道才干的!”
“哦?”
萧绝拖长了调子,似乎觉得很有意思,“那仙姑所谓的‘逆天改命’,莫非是打算每晚来本王床头念《清静经》?”
“呃……这个嘛……”我大脑飞速运转,开始胡诌,“逆天改命,乃窥探天机之大忌,需循序渐进,因材施教!
首先,要了解王爷您的‘煞气’根源!
比如,您克死的……前十七位王妃,都是怎么个克法?
是病逝?
意外?
还是……像民女这般,比较别致的死法?”
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个做田野调查的学术派。
外面沉默了片刻。
只有风吹过灵堂幡布的猎猎声,以及……角落里那持续不断的、细微的嗑瓜子声。
那个戴青铜面具的白袍男,存在感强得让人无法忽视。
“仙姑对此很感兴趣?”
萧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当然!”
我义正词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了解煞气运行规律,才能精准施策,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这叫科学驱煞!”
反正吹牛不用上税,先把主动权抓过来再说。
萧绝似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轻飘飘的,却像羽毛搔过心尖,带着点危险的痒意。
“本王的前十七位王妃,”他慢悠悠地开口,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第一位,大婚当日,被房梁上掉落的喜烛砸中,殁了。”
我:“……” 这也行?
“第二位,游湖赏荷,失足落水,捞上来时手里还攥着朵并蒂莲。”
“第三位,吃了碗厨房送的甜羹,中毒,七窍流血。”
“第西位……停!
打住!”
我赶紧叫停,后背有点发凉。
好家伙,这哪是克妻,这分明是死神来了古代番外篇,还是连续剧!
死法都不带重样的!
这靖王府的风水是有多毒?
“王爷,”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您就没觉得……有点太巧了吗?”
“巧?”
萧绝的声音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或许吧。
毕竟,本王命硬,克亲近之人。
国师批命,天煞孤星,孤独终老。”
我忍不住吐槽:“国师有没有可能是竞争对手派来的商业间谍?”
专门给你搞心理暗示,让你觉得自己是扫把星,然后你的对手们就趁机对你的老婆们下手,完美甩锅给你?
这剧本我熟啊!
宫斗宅斗文都这么写!
萧绝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棺材外传来他更加愉悦的低笑声:“仙姑的想法,总是如此……清新脱俗。”
这时,那个嗑瓜子的白袍男子终于有了动作。
他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慢悠悠地踱步过来,青铜面具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我说萧绝,”他开口了,声音是那种带着点慵懒磁性的青年音,跟他嗑瓜子的形象莫名契合,“你这第十八任小王妃,有点意思。
死了都能活过来跟你讨论克妻概率学,比前面那些哭哭啼啼的有趣多了。
要不,这个就别克死了,留着解闷儿?”
我:“……” 谢谢您嘞!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您给我颁发“最佳解闷奖”?
萧绝没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鬼医,你的药配好了?”
被称作“鬼医”的白袍男子耸耸肩,青铜面具转向棺材缝,我似乎能感觉到面具后审视的目光:“小王妃,身上可还有哪里不适?
比如,心口发闷,气血翻涌,或者……脑子里多了些不该有的东西?”
我心里咯噔一下!
鬼医?
听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职业!
他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比如我不是原装货?
我立刻戏精附体,捂住心口,气若游丝:“哎呦……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心口有点闷,脑袋里也嗡嗡的……可能是刚才起得太猛,气血有点不足……或者,是地府的寒气还没散尽……” 一边说,一边偷偷掐自己大腿,努力憋出点生理性眼泪。
鬼医“啧”了一声,似乎觉得无趣,又摸出把瓜子:“得,又一个装病的。
没劲。
萧绝,你的人,你自己看着办。
我回去研究新方子了,争取下次让你克妻克得更效率点,比如七窍喷火什么的,比较有观赏性。”
说完,他竟真的晃晃悠悠地走了,留下一地瓜子壳和目瞪口呆的我。
这都什么品种的神经病?!
靖王府是疯人院分部吗?!
萧绝似乎对鬼医的言行习以为常,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棺材这边。
“仙姑身体不适?”
他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有几分……关切?
如果不是见识过他刚才敲棺材板点验尸体的德行,我差点就信了。
“无、无妨……”我虚弱地摆摆手,“一点小毛病,不劳王爷费心。
我们还是继续讨论……驱煞方案?”
“也好。”
萧绝从善如流,“既然仙姑需要了解根源,不如就从……你自己‘死而复生’开始查起,如何?”
我心头一紧!
来了!
重点来了!
“本王很好奇,”萧绝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蛊惑,“三日前,你是如何‘病逝’的?
据本王所知,你入府前身体康健,入府后也不过三日,便突然‘心悸而亡’。
这期间,见过什么人,吃过什么东西,或者……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事?”
我飞速检索原主留下的破碎记忆。
一片模糊。
只有一些零碎的画面:精致的院落,难以下咽的汤药,几个面目模糊的丫鬟,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
“我……记不清了。”
我选择说实话(一部分),“只记得很难受,喘不过气,然后眼前一黑……再醒来,就在这棺材里了。”
这倒是实话,原主的死亡记忆非常痛苦且模糊。
“记不清了?”
萧绝重复了一遍,语气莫测,“那仙姑可还记得,自己心口,原本是否有那个……‘锁魂咒’?”
果然!
他还是在怀疑我的身份!
我立刻挺首腰板(在棺材里这个动作有点困难),语气带着被质疑的“愤怒”:“王爷这是何意?
怀疑本仙姑是假冒的不成?
我早就说过,此乃地府纪念品!
阎王爷亲手盖的章!
你若不信,大可再送我回去,亲自问问阎王老子!”
先声夺人,倒打一耙,乃穿越者必备技能!
萧绝沉默了一下,忽然道:“把手伸出来。”
“干嘛?”
我警惕地抱紧自己……怀里的半块桂花糕。
“看病。”
他言简意赅,“鬼医走了,本王略通岐黄。
仙姑不是说气血不足?
或许能从脉象上,看出点地府的……风水。”
我信你个鬼!
你个克妻狂魔坏得很!
肯定是想摸我的脉,看看有没有内力,或者是不是中了什么奇毒!
但此刻若拒绝,显得我心虚。
犹豫再三,我慢吞吞地,将一只手腕从棺材缝里伸了出去。
手腕纤细,因为躺了三天有些苍白,血管清晰可见。
萧绝微凉的手指搭上了我的腕脉。
他的指尖有薄茧,摩挲在皮肤上,带来一种奇异的触感。
我下意识想缩回,却被他轻轻按住。
灵堂里安静下来。
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一内一外,清晰可闻。
他诊脉的样子很专注,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目光落在手腕上的重量。
时间一点点过去。
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这狗王爷,到底会不会诊脉?
能不能诊出我是个西贝货?
忽然,他的拇指轻轻按在了我手腕内侧的一个穴位上,不轻不重。
“嗯……”我猝不及防,一声细微的、带着点颤音的***脱口而出。
那穴位又酸又麻,像过电一样蹿遍半条胳膊。
萧绝的手指顿住了。
我瞬间涨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颜如玉!
你叫什么叫!
有点出息行不行!
棺材外,传来萧绝一声极轻的、压抑着的闷笑。
他非但没松开,反而指腹稍稍用力,在那处穴位上缓缓揉按起来,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力道。
“仙姑的脉象,”他开口,声音比刚才哑了几分,像砂纸磨过耳膜,“浮紧中带涩,似有郁结,又似……虚火上炎。
看来地府之行,确实耗损不小。”
我咬紧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再发出奇怪的声音,另一只手在棺材里死死掐着铺底的锦缎。
***!
他绝对是故意的!
“不过,”他话锋一转,指尖依然在我腕间流连,“仙姑这身子骨,底子倒是不错。
只是……只是什么?”
我忍不住追问,声音都有点变调。
他忽然俯身,温热的呼吸再次喷薄在棺材缝口,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香气,像雪后的松针。
“只是仙姑下次诈尸前,”他的唇几乎贴着缝隙,声音低得只有我能听见,“记得先把心跳压一压。
跳得这样快……不像仙姑,倒像是……”他故意停顿,留下无尽遐想空间。
像是什么?
像是被你撩的吗?!
我内心咆哮,脸上烫得可以煎鸡蛋。
就在这时,灵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管家惶恐的声音:“王爷!
宫里的张公公来了,说是陛下听闻王妃……仙逝,特来宣旨慰问!”
萧绝按在我腕间的手指终于松开。
那突如其来的空虚感,让我莫名打了个激灵。
“来得正好。”
萧绝首起身,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威严,仿佛刚才那个暧昧低语的人不是他。
“仙姑,”他敲了敲棺材板,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味,“表现的时候到了。
让宫里的人也看看,本王这位‘死而复生’的仙姑王妃,是何等的……与众不同。”
我心里警铃大作!
皇帝的人来了?
这要是被看出破绽,岂不是要当场被当成妖孽烧了?
“王爷!
我……我忽然觉得法力不济,需要闭关!
对,闭关!”
我开始打退堂鼓。
“哦?”
萧绝轻笑,“方才不是还要与本王圆房冲喜?
这点场面就怕了?”
“谁、谁怕了!”
我梗着脖子,“我是担心法力失控,吓着宫里的贵人!”
“无妨。”
萧绝的声音透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有本王在。
你只需……继续你‘仙姑’的本色演出即可。
记住,”他最后补充了一句,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调侃,“你现在是本王从天煞孤星手里抢回来的、唯一的生机。
可得……好好活着。”
棺盖被彻底推开,刺眼的光线涌入。
我眯着眼,看见萧绝逆光而立的身影高大挺拔,他朝我伸出手,唇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来吧,爱妃,”他说,“该去会会……那些巴不得你我早点‘被克死’的人了。”
我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褐色眼眸,又看了看灵堂门口隐约可见的宫人身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特么哪是逆天改命?
这分明是拉着我在作死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但事己至此,我只能硬着头皮,把手放进他那微凉而有力的掌心。
仙姑的戏,还得含泪演下去。
(第三章预告:皇宫来的公公,您见过现场表演“元神出窍”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