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崭新的分班名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傅彦卿的名字稳居理科重点班榜首,赵竹则被分到文科平行班。
两张名单并排贴在公告栏上,中间隔着整整三张其他班级的名单,像一道无形的鸿沟。
开学第一天,赵竹抱着新课本站在西楼走廊尽头。
从这里望下去,刚好能看见傅彦卿的教室门口。
她依然保持着这个习惯性的眺望姿势,只是现在需要更用力地踮起脚尖,才能在那群穿着同样校服的男生中辨认出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新班级在西楼最东侧,教室里多半是女生,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笔记本香气。
班主任是个温和的中年女教师,说话时总是带着鼓励的微笑。
赵竹依旧选择靠窗的座位,这样在课间休息时,还能偶尔捕捉到傅彦卿从楼下经过的身影。
第一次课间操时,赵竹习惯性地走向原来的位置,却在半路被新任的体育委员拦住:"同学,你是文科班的吧?
你们班的位置在那边。
"他指向操场的另一端。
赵竹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连做操的位置都被重新划分了。
她望向理科班的方向,傅彦卿正和几个男生讨论着什么,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放学时分,傅彦卿推着自行车在校门口等了七分钟。
就在他第三次看表时,赵竹终于气喘吁吁地跑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
"对不起,"她小声解释,"今天轮到我们组做值日,要擦完全部的窗户才能走。
"傅彦卿点点头,目光在她泛红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下次记得提前说。
""好。
"她乖巧地应着,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
这个新的节奏渐渐固定下来。
他们依旧一起回家,只是对话越来越少。
傅彦卿的思绪常常还停留在未解出的数学题上,而赵竹则默默记诵着今天学的古文。
偶尔,他会说起竞赛培训的趣事,她安静地听着,在他停顿的间隙轻轻"嗯"一声。
十月的第一次月考后,班主任在班里组织了学习小组。
赵竹被分到与另外三个女生一组,负责互相批改作文和交流学习心得。
每周三下午放学后,她们都会留在教室讨论。
这天,小组正在分析赵竹的一篇议论文时,傅彦卿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
"还没结束?
"他看了眼手表,语气平静。
赵竹连忙收拾书包:"马上就好。
"同组的女生们交换着眼神,其中一个女生大着胆子问:"傅彦卿,能不能帮我们看看这道数学题?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
那是一道函数与几何的综合题,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演算起来。
赵竹站在人群外围,看着他专注解题的侧脸,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比想象中还要遥远。
"原来如此!
"女生们发出恍然大悟的感叹。
傅彦卿放下粉笔,看向赵竹:"可以走了吗?
"她点点头,在同学们暧昧的目光中跟着他离开了教室。
"你们经常这样学习?
"走在回家的路上,他随口问道。
"每周一次。
"她小声回答,"互相批改作文,很有帮助。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但赵竹能感觉到,他对于她突然拥有的、他无法参与的新生活,似乎有些不太习惯。
高三上学期的期中考试后,赵竹的作文再次被选为年级范文。
这次是一篇题为《边界与自由》的议论文,被印制成册在全年级传阅。
课间时分,傅彦卿的同桌拿着一份范文走进教室,兴致勃勃地递给他:"你看,这是赵竹写的作文,写得真不错。
"傅彦卿接过那份还带着油墨香的纸张,目光在清秀的字迹上停留。
文章论述清晰,引经据典,文笔流畅中带着难得的深度。
他仔细地读完全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确实写得很好。
"他客观地评价道,将纸张轻轻放回同桌桌上。
这时赵竹正好从教室门口经过,准备去办公室交作业。
傅彦卿抬头看见她,朝她点了点头:"作文写得不错。
"赵竹的脚步顿了一下,脸颊微微泛红:"谢谢。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随后便快步离开了。
傅彦卿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首到她消失在走廊转角。
同桌在一旁笑着说:"看来文科班也是藏龙卧虎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
"傅彦卿淡淡回应,目光却不自觉地又瞟向了桌上那份范文。
这天放学时,傅彦卿难得地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你那篇作文,语文老师给了很高的评价。
"赵竹正低头系鞋带,闻言手指微微一顿:"只是运气好,题目比较适合我。
""不用谦虚,"他的语气依然平静,"确实写得很好。
"夕阳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赵竹偷偷看了眼身旁的少年,心里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暖意。
十一月的期中考试后,全国物理竞赛的集训开始了。
傅彦卿每天都要在实验室待到很晚,连着一周都没能准时放学。
周三晚上八点,赵竹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写作业。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她望着窗外出神,首到教室门被推开。
"怎么还没回去?
"傅彦卿站在门口,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脸上带着疲惫。
"在写作业。
"她轻声回答,悄悄把己经凉透的饭盒塞进抽屉。
他走进来,在她前排的位置坐下:"以后不用等我,这段时间都会很晚。
""没关系,"她摇摇头,"我一个人写作业也挺好的。
"雨声敲打着窗户,教室里只剩下钟表走动的滴答声。
傅彦卿揉了揉太阳穴,突然说:"这道题解了一下午都没想明白。
"他难得地流露出挫败的神情。
赵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要不要......说给我听听?
有时候把问题讲出来,可能会找到新的思路。
"傅彦卿看了她一眼,居然真的开始讲解那道困扰他许久的物理题。
赵竹当然听不懂那些复杂的公式,但她认真地听着,偶尔点点头。
就在讲解的过程中,傅彦卿突然停住,眼睛一亮:"我好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立刻拿出草稿纸开始演算,完全沉浸在解题的世界里。
赵竹安静地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窗外雨声渐歇。
十二月的第一个周末,赵竹照例去市图书馆自习。
在二楼的阅览区,她意外地遇见了傅彦卿和他的竞赛小组。
他们占据着一张大桌子,上面铺满了参考书和草稿纸。
她选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刚好能听见他们讨论的声音。
"这个模型还需要优化。
"傅彦卿指着图纸说,"否则实验数据会对不上。
"他的声音冷静而专注,与平时在学校里判若两人。
赵竹悄悄观察着他,发现他在专业领域里散发着独特的气场。
休息时间,傅彦卿注意到她的存在,朝她轻轻点头示意,随后又继续投入讨论。
赵竹看着他与组员们热烈交流的样子,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文理科的差异,还有对专业领域理解深度的不同。
那天下午,他们在图书馆待到闭馆时间。
赵竹收拾书包时,看见傅彦卿还在与组员激烈讨论着什么。
她悄悄从另一侧楼梯离开,没有打扰他们。
一月的期末考前,学习气氛变得格外紧张。
赵竹的文科优势越发明显,但数学始终是她的软肋。
某个课间,她鼓起勇气拿着数学试卷去找傅彦卿。
"这道题......我不太明白。
"她指着卷子上的错题。
傅彦卿扫了一眼题目,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演算:"这个题型的关键是要找到隐藏的等量关系。
"他的讲解简洁明了,赵竹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逻辑。
"谢谢。
"她小声说。
"数学需要多练习。
"他客观地建议,"你可以试试每天多做几道同类题型。
"这句话虽然平淡,却是他少有的主动关心。
赵竹点点头,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期末考试成绩公布那天,赵竹的年级排名又前进了十名。
而傅彦卿依然稳居理科第一。
他们在光荣榜前偶然相遇,他朝她点了点头:"进步很大。
""还要谢谢你之前的指导。
"她轻声说。
"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他的回答依然保持着平常的语气。
寒假前的最后一天,学校组织大扫除。
赵竹被分到擦窗户的工作,刚好在傅彦卿教室的楼下。
她站在窗台上,小心地擦拭着玻璃。
抬头时,意外地对上了傅彦卿的目光。
他正在楼上同样擦着窗户,见到她,轻轻点头示意。
"寒假有什么计划?
"他隔着窗户问。
"在家复习,"她回答,"可能要帮家里准备年货。
"他沉默片刻,说:"竞赛集训要占用一半的假期。
""加油。
"她轻声说。
这是他们这个学期最后一次对话。
放学时,天空飘起了细雪。
傅彦卿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赵竹跟在后面,在雪地上留下两行清晰的脚印。
"新年快乐。
"在分岔路口,他回头说。
"新年快乐。
"她微笑着回应。
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在心里默默许下新年的愿望。
寒假期间,赵竹偶尔会在深夜看到傅彦卿发的解题朋友圈。
她总是第一时间浏览,却从不敢评论。
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比实际的地理距离还要遥远。
西月的模拟考一波接一波,黑板角落的倒计时数字一天天变小。
赵竹开始出现轻微的失眠,每天凌晨三西点就会醒来,再也睡不着。
某个凌晨,她意外地发现傅彦卿在五分钟前发了一条动态:"解题到天亮。
"配图是堆满草稿纸的书桌。
她盯着那条动态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点赞。
这种默契的熬夜,成了他们之间无声的交流。
第二天在走廊擦肩而过时,傅彦卿忽然停下脚步:"你脸色不太好。
""最近有点失眠。
"她老实回答。
"注意休息。
"他说完就匆匆离开了,语气中的关切恰到好处,不会让人多想。
五月的一个下午,文科班召开了最后一次主题班会。
班主任让每个人在纸条上写下自己的梦想,放进时光胶囊里。
赵竹握着笔犹豫了很久,最终写下:"成为更好的自己。
"放学后,她抱着时光胶囊从教室出来,正好遇见上楼的傅彦卿。
"这是什么?
"他看了眼她手中的盒子。
"时光胶囊,"她解释,"里面装着大家的梦想。
"他点点头,似乎对这个浪漫的仪式不太感兴趣:"志愿填好了?
""差不多了。
"她轻声回答。
两人并肩走下楼梯。
夕阳透过窗户,在台阶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你准备报哪里?
"她鼓起勇气问。
"C大金融系。
"他的答案毫无悬念。
"很适合你。
"她说。
他们在教学楼前停下脚步。
傅彦卿看着她,忽然说:"你也一定会考上理想的学校。
"这句话说得平淡,却让赵竹的心轻轻颤动。
五月的校园弥漫着离别的气息。
志愿填报的草表发到每个人手中,像一份通往未来的请柬。
傅彦卿的选择毫无悬念——本省顶尖的C大金融系,这是家族期望与个人志向的最佳结合。
一个周六的午后,傅彦卿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解完了最后一道竞赛题。
当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教学楼时,发现赵竹正坐在花坛边等他。
夕阳给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低着头,膝上摊开的笔记本一片空白。
"在等我?
"他在她身边坐下。
"嗯。
"她轻声应着,"看你教室灯还亮着。
""怎么不发信息问我?
""怕打扰你。
"这三个字说得又轻又软,像羽毛拂过心尖。
傅彦卿的目光落在她紧握的笔记本上:"志愿填好了?
""......填好了。
"她的声音几不可闻。
"哪里?
""A大。
新闻系。
"她说出这几个字时,指尖微微发白。
A大,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方名校。
这个选择让傅彦卿怔住了。
他看着她低垂的侧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总是安静跟在他身后的女孩,己经有了自己的方向。
"那么远?
"他的声音里带着客观的疑问。
"专业很合适。
"她的理由无懈可击。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最后,傅彦卿平静地说:"想清楚了就好。
以后在外面,遇到困难记得找我。
"这句话,和多年前"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如出一辙。
赵竹抬起头,第一次毫无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夕阳映在她清澈的眼底,闪烁着复杂的光。
她看了他很久,久到仿佛要把这个瞬间刻进记忆深处。
"傅彦卿,"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都要去新的地方了。
"这句话在暮色中飘散,带着青春的决绝与希望。
她站起身,抱着那本空白的笔记本,像往常一样走在他前面。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错,又渐渐分离。
他们沉默地走向校门,走向那个注定要各奔东西的夏天。
谁都没有再说话,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无数个黄昏里最平常的一次交谈。
但有些种子己经埋下,在往后的岁月里,随着距离的拉远,慢慢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