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吃豌豆,但很讨厌童话故事里的豌豆公主。有一天,我突发奇想,
买了一袋种子想自己种豌豆。我天天盼啊盼,想吃上自己种下的豌豆。
直到我种的那盆豌豆不见了,一个男人敲响了我家的门。他跟我说,他是那株豌豆,
所以来见我来了。我不信他,也不爱他,还亲手杀死了他。直到,明年春天,他又长出来了。
01我很喜欢吃豌豆。甜的,糯的,绿油油的。像一颗颗小小的翡翠。但我很讨厌豌豆公主。
矫情。隔着二十层床垫和二十床鸭绒被,还能感觉到一粒豌豆。
就为了证明自己是个真正的公主?可笑。真正的公主,应该能枕着刀山火海安然入睡。
我不是公主。我只是一个喜欢吃豌豆的普通人。一个在这个城市里,像一粒灰尘一样,
有没有都无所谓的普通人。这天,我又刷到了豌豆公主的童话故事。评论区一片赞扬,
说公主的细腻敏感,是贵族的象征。我反手就是一个“踩”。然后关掉手机,打开购物软件,
搜索“豌豆种子”。既然讨厌假的公主,那就自己种点真的豌豆。我要亲手种下它,
看着它发芽,长藤,开花,结果。然后,一颗一颗,亲手摘下来。煮熟,吃掉。
这才是豌豆最好的归宿。我买了一袋最好的种子,一个朴素的陶土花盆,还有一包营养土。
快递很快就到了。我拆开包裹,把黑色的泥土倒进花盆,像在埋葬什么。然后,
我小心翼翼地,挑出一颗最饱满的种子。圆润,光滑,像一颗绿色的眼珠。我把它按进土里。
用手指。泥土的冰凉,透过指尖,一直传到心脏。我对着花盆,轻轻说了一句话。声音很轻,
连我自己都快听不见。我说:“我不在乎任何人,我连我自己都不在乎。”“但是,豌豆,
我希望你快快长大。”快快长大,然后被我吃掉。这是我对你唯一的,也是最高的期望。
我每天给它浇水。把它放在阳台上最好的位置。让阳光每天第一个亲吻它。我开始等待。
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等待神迹的降临。第一天,没有动静。第二天,还是没有。第三天,
泥土里,冒出了一点点稚嫩的,怯生生的绿。我笑了。发自内心的。那天晚上,
我破天荒给自己加了个餐,一盘青椒肉丝。我给它取名叫“小绿”。我每天跟它说话。
“小绿,今天天气很好,你要多晒晒太阳。”“小绿,今天下雨了,我帮你挡着点,
别被雨打坏了。”“小绿,你看楼下那只猫,又在翻垃圾桶了,真可怜。”它长得很快。
藤蔓柔软地攀爬上来,缠绕着我提前为它准备好的细竹竿。叶片在风中招摇,像在对我挥手。
我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下班回家,第一眼看到它。那种绿,是生命的颜色。
能洗掉我眼睛里一整天的疲惫和灰暗。一个月后,它开花了。白色的小花,像一只只蝴蝶,
停在绿叶之间。很美。美得不真实。我甚至有点舍不得它结果了。但它还是结果了。
一个个小小的,扁扁的豆荚,从花落的地方钻出来。慢慢地,鼓起来。变得饱满,充实。
隔着一层薄薄的荚皮,我仿佛能看到里面排列整齐的,我心心念念的豌豆。我数着日子。
等着采摘的那一天。我想,用最简单的盐水煮,才能保留它最原始的甜。
就在我准备好剪刀和盐巴的那个晚上。我下班回家。阳台,空了。花盆不见了。
我种的那株豌豆,我唯一的豌豆,不见了。我疯了一样地找。阳台的栏杆上,
只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楼下是草坪。我冲下楼,草坪上什么都没有。没有摔碎的花盆,
没有散落的泥土,更没有我的豌豆。它就那么凭空消失了。像一个来不及告别的梦。
我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又变回了灰色。不,是比灰色更深的,黑色。心脏的位置,
空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我报了警。警察来了,看了一圈,问我丢了什么。我说,
一盆豌豆。警察的表情,很精彩。像在看一个精神病。他们走了,让我有消息再联系他们。
我知道,不会有消息了。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不吃,不喝。像一具尸体。
第四天早上,门铃响了。一声,又一声。固执,又坚定。我拖着身体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很高,很瘦。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一条浅绿色的裤子。
干净得像一尘不染的画。他的头发是墨绿色的,眼睛是那种最纯粹的,嫩叶的颜色。
他看着我,笑了。像我阳台上,第一缕阳光下的那片新叶。他说:“我来见你了。
”我皱眉:“你谁?”他不解地歪了歪头,那双绿色的眼睛里,满是纯真。
他说:“我是你的豌豆啊。”“我长大了,所以来见你了。”02空气,凝固了。
风扇在头顶徒劳地转着,发出的噪音,像嘲笑。我的豌豆。他说他是我的豌豆。我盯着他,
足足一分钟。然后,“砰”地一声,把门甩上。锁死。神经病。我靠在门上,心脏狂跳。
是幻觉。一定是这几天没吃没喝,出现的幻觉。我冲进厨房,拧开水龙头,把冷水往脸上泼。
冰冷的水,让我清醒了一点。门铃,又响了。还是那种不依不挠的节奏。我捂住耳朵。
“你走开!”我吼道。门外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来,带着一丝委屈。
“可你不是盼着我长大吗?”“你说,你最希望我快快长大。”“我现在长大了,
你为什么不见我?”我的脑子嗡嗡作响。那句话。我对种子说的那句话。他怎么会知道?
恐惧,像藤蔓一样,从脚底爬上来,缠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我拉开门。他还站在那里。
看到我,眼睛一亮。“你终于肯见我了。”“我没有恶意,”他举起双手,像投降,
“我只是想见你。”我死死地盯着他那双绿色的眼睛。“你怎么证明?”“证明什么?
”他一脸茫然。“证明你……是那株豌豆。”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自己也疯了。
他笑了。他伸出右手,摊开在我面前。他的掌心,慢慢地,长出了一片小小的,嫩绿的叶子。
和我的“小绿”一模一样。叶片上,甚至还挂着一滴晶莹的露珠。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关上门,冲进厕所,吐了。吐得天昏地暗。他没有再敲门。但我知道,他还在外面。
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像植物一样,清新,又固执。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睁着眼睛,
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那片从手掌里长出来的叶子。第二天,我顶着黑眼圈出门上班。
他靠在我家门口的墙上,睡着了。阳光落在他墨绿色的头发上,像碎金。听到开门声,
他立刻醒了。绿色的眼睛看着我,满是欣喜。“早上好。”我没理他,径直走向电梯。
他跟了上来。“你去哪里?”“上班。”“上班是什么?”“挣钱。”“为什么要挣钱?
”“为了吃饭。”我被他问得烦躁。“吃饭……”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也可以让你吃饭。”他说着,又伸出手。我厉声喝道:“收回去!”他吓了一跳,
委屈地把手收了回去。电梯来了。我走进去,按下关门键。他想跟进来,被我一把推了出去。
门,缓缓合上。隔着门缝,我看到他失落的眼神,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整天,
我都心神不宁。电脑屏幕上的数据,变成了一个个跳动的绿色符号。下班。走出公司大楼。
他又站在门口。像一株植物,安静地扎根在城市的钢筋水泥里。看到我,他跑过来。
“我等了你好久。”“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终于忍不住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回答得理所当然。“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为什么?”“因为你是……植物,我是人。
”这个理由,荒诞又真实。“可是,”他认真地看着我,“是你把我种出来的。你说,
你不在乎任何人,只在乎我。”我的心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那是我最孤独,
最绝望的时候,说出的气话。却被他当成了誓言。“我那是……随口说说的。”我别开脸。
“不是的。”他固执地说,“我能感觉到。你的期盼,你的喜欢,每天都像阳光和水一样,
让我长大。如果没有这些,我只是一颗普通的种子,永远都不会发芽。”他抓住我的手。
他的手心,很温暖。“所以,我是为你而生的。我们应该在一起。”“放开!”我甩开他。
“我期待你长大,是为了吃掉你!”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我说出了那个最残忍的真相。
我以为他会震惊,会愤怒,会消失。但他没有。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笑得比阳光还灿烂。“没关系啊。”“如果你想吃掉我,也可以。”“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怎么样都可以。”疯子。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而我,快被他逼疯了。03我跑了。
像逃离一场瘟疫。我把他甩在身后,一路狂奔回家,锁好门,拉上所有窗帘。世界,
终于安静了。但这只是表象。我的脑子里,全是他的话。“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怎么样都可以。”“如果你想吃掉我,也可以。”荒谬。可笑。又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我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我才想起,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胃里传来一阵灼烧般的饥饿感。我想起了豌豆。我想起了那种清甜软糯的口感。
一种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滋生。他说,吃掉他也可以。那是不是意味着……如果我杀了他,
他就会变回一株豌豆?或者,他就会彻底消失?无论哪种结果,对我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我需要解脱。从这种被一个“植物人”纠缠的,诡异的生活里解脱出来。我开始计划。
我上网查了很多资料。关于植物,关于神话,关于……如何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
他还在门外。我能从猫眼里看到他。他不像第一天那样敲门,只是安静地坐在地上,靠着墙。
像一株被移植到水泥地上的植物,倔强地等待着。路过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但他毫不在乎。他的世界里,仿佛只有我。三天后,我的计划成型了。我打开门。他看到我,
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辰。他站起来,有些局促。“你……”“进来吧。”我打断他,
侧身让开一条路。他愣住了,然后是巨大的狂喜。他小心翼翼地走进我的家。这里,
是他“出生”的地方。他好奇地打量着一切。摸摸沙发,看看电视。
像一个第一次进城的孩子。“以后,我就住在这里吗?”他回头问我,眼睛里满是期待。
我点点头。“嗯。”他笑了,开心得像个傻子。“我去给你做饭。”我说。“你会做饭?
”“嗯。”我走进厨房,关上门。我从柜子里,拿出了我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一包无色无味的粉末。是我从网上买的,一种强效的除草剂。介绍上说,能让最顽固的杂草,
在一天之内,彻底枯萎,烂掉根系。我想,对一个“植物人”,应该也有效吧。
我煮了一锅汤。很香的菌菇汤。我把“料”全部倒了进去。搅匀。我端着汤走出去。
他正坐在沙发上,乖巧得像一尊雕塑。看到我,他立刻站起来,想来帮忙。“别动,烫。
”我躲开他。我把汤放在茶几上。“喝吧。”“我们一起喝。”他给我盛了一碗。“你先喝,
我还不饿。”我笑着说。我的笑容,一定很僵硬。他没有怀疑。他那么信任我。他端起碗,
吹了吹,小心地喝了一口。“好喝。”他赞叹道,“你真厉害。”他很快喝完了一碗。
然后是第二碗。他把一整锅汤,都喝光了。我看着他,心提到了嗓子眼。“我……有点困。
”他说着,打了个哈欠。“那就睡一会儿吧。”我说,声音在发抖。“嗯。”他靠在沙发上,
闭上了眼睛。很快,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他睡着了。我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等着。
一分钟。十分钟。一个小时。他睡得很沉,很香。脸上,还带着满足的微笑。没有枯萎。
没有腐烂。什么都没有发生。除草剂,对他没用。我的计划,失败了。我看着他安静的睡颜,
那双绿色的眼睛被长长的睫毛覆盖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和愤怒,涌了上来。为什么。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消失!我站起来,走进卧室。我从床头柜里,拿出了一把水果刀。刀锋,
在灯光下,闪着寒光。我走回客厅。站在他面前。举起刀。对准他的心脏。只要一下。
一下就好。我的手在抖。他的胸口,在平稳地起伏着。充满了生命力。
那种我既渴望又憎恨的生命力。“对不起。”我轻声说。然后,我闭上眼睛,用力刺了下去。
04刀尖,没入身体的声音。很轻。像切开一块豆腐。温热的液体,溅到我的手上。
不是红色的。是绿色的。像清晨的草汁。带着一股……植物的清香。他猛地睁开眼睛。
那双绿色的眸子里,没有痛苦,只有震惊和不解。他看着我。看着我握着刀柄的手。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刀,插在那里。绿色的液体,正从伤口涌出,
浸湿了他白色的T恤。“为……什么?”他问。声音很轻,像叹息。我没有回答。我拔出刀。
更多的绿色汁液,喷涌而出。他没有倒下。他只是看着我,眼神慢慢地,暗了下去。
像一片被摘下的叶子,失去了所有的光泽。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从脚开始,一点点,
化作无数绿色的光点。像萤火虫。那些光点,盘旋着,飞舞着,最后,汇聚到阳台的方向。
汇聚到那个空着的花盆里。我跟着走过去。花盆里,泥土依旧。但泥土中央,多了一颗豌豆。
一颗饱满的,翠绿的豌豆。和被我种下的那一颗,一模一样。他……变回去了?我成功了?
我看着那颗豌豆,又看看自己满是“草汁”的手,和那把刀。我没有感到解脱。
只有一阵阵的恶心和空虚。我把他,亲手杀死了。我把世界上唯一一个,说爱我的“人”,
杀死了。我把花盆,刀,所有沾上绿色汁液的东西,都装进一个大垃圾袋里。深夜,
我把它扔进了城市最远的垃圾中转站。我希望,它永远,永远不要再出现。生活,
回到了正轨。或者说,回到了那种死气沉沉的轨道。我上班,下班,吃饭,睡觉。
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没有人再在我家门口等我。没有人再用那种纯粹的眼神看着我。
没有人再对我说:“我想和你在一起。”我的世界,干净了。也彻底,死了。我以为,
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我以为,我做了一场荒诞的,血腥的噩梦。直到,第二年的春天。
天气回暖,万物复苏。我甚至快要忘记那件事了。那天,我又失眠了。凌晨的时候,
门铃响了。和一年前,一模一样的节奏。固执,又坚定。我的血,瞬间凉了。我光着脚,
一步一步,挪到门口。透过猫眼,我看到了他。还是那件白色T恤,浅绿色裤子。
还是那头墨绿色的头发,那双嫩绿色的眼睛。干净,纯粹,一尘不染。
他好像感觉到了我的注视,对着猫眼,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天真的笑容。“你好。
”“我好像……见过你。”“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感觉我们应该在一起。”他回来了。
带着被清空的记忆,又一次,站在了我的门口。像一个永不停止的,宿命的循环。
05这一次,我没有开门。我靠在门后,浑身发冷,牙齿都在打颤。他不是幻觉。他不是梦。
他是真实存在的,一个杀不死的怪物。一个披着纯真外皮,来向我索命的怪物。
“请你开开门好吗?”“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我的脑子里,
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来找你。”他的声音,穿透门板,钻进我的耳朵。每一个字,都像针,
扎在我的神经上。我捂住耳朵,缩在角落里,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不要听。不要信。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谎言。是引诱我走向地狱的魔咒。他在门口待了一整天。从清晨,
到黄昏。我不敢出门,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我把自己变成了这个房间里的幽灵。晚上,
我点了外卖。外卖小哥打电话给我,说门口坐着一个人,不让他靠近。
“你家门口那个人是你朋友吗?长得跟个精灵似的,就是眼神有点……直勾勾的。
”我哑着嗓子说:“我不认识他,你把外卖放远点就行。”我等到外卖小哥走了,
才敢悄悄打开一条门缝,把外卖拿进来。我看到了他。他就坐在那里,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