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村的天，灰蒙蒙的。
往年这时候，村外的麦田该是金浪翻滚，可今年不一样——地里的麦子黄得早，麦穗瘪瘪的，没人收割，有的烂在地里发臭，有的被野鸟啄得只剩光杆，风一吹，麦秸哗啦哗啦响，像哭。
村里更惨。
青壮年差不多被卡尔亲王的人抽光了，剩下的不是老头老太太，就是半大的孩子。
饥荒熬了快两个月，家家户户的粮缸早就见了底，有人挖野菜吃，有人煮树皮，还有人饿极了，连地里的草根都刨出来嚼。
瘦得脱相的村民们坐在自家门口，眼神发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曼格拉·纽斯靠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手里攥着半块硬得能硌掉牙的黑面包，眉头皱成了疙瘩。
他是村里的民兵队长，二十出头，个子高，肩膀宽，胳膊上有常年练剑磨出来的茧子。
可再结实的身子，也经不住饿——这半块面包，是他和艾丹今天一整天的口粮。
“曼格拉，别攥了，再攥面包渣都没了。”
艾丹·威尔逊从村西头走过来，背上背着空的弓箭，腰里别着猎刀。
他比曼格拉小两岁，瘦一点，但眼神亮，脚步轻，是村里最好的猎户。
可现在，林子里的兔子、野鸡早就被饿疯的人抓光了，他跑了一下午，连根鸟毛都没见着。
“吃吧，分着吃。”
曼格拉把面包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艾丹，“总不能饿着等死。”
艾丹接过面包，咬了一口，硬得他腮帮子疼，咽下去的时候，嗓子像被砂纸磨过。
“这日子没法过了，”他含糊不清地说。
曼格拉没说话，只是望着村外的路。
他知道艾丹没说全——卡尔亲王的征兵队说不定哪天就来，剩下的人不管老少，只要能扛动枪，就得被拉去战场；不走，要么被饿死，要么被土匪砍死，要么被抓去当炮灰，没一条活路。
两人就着冷风，慢慢啃完了硬面包，肚子里还是空落落的，饿得咕咕叫。
曼格拉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去地里找找有没有没烂透的麦穗，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村东头传了过来！
“是托姆爷爷的声音！”
艾丹第一个反应过来，手瞬间摸向了腰里的猎刀。
曼格拉也不含糊，转身就往村东头跑，手里抄起了靠在槐树下的铁剑——那是他爹留下的，也是村里唯一的铁器。
两人跑得飞快，转过两个破木屋，就看见村东头的晒谷场边，围着三个流民。
那三个流民瘦得像骷髅，衣服破破烂烂，露出来的胳膊腿上全是冻疮和伤疤。
他们中间，躺着个老头，是村里的托姆·格林爷爷，此刻胸口插着一把生锈的匕首，鲜血顺着衣襟往下流，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老东西，藏什么藏！
把吃的交出来！”
瘦高个流民一脚踹在托姆爷爷的肚子上，恶狠狠地喊。
托姆爷爷喘着粗气，手紧紧攥着怀里的布包，断断续续地说：“那是……给孩子……留的……一点麦粉……给孩子？
老子都快饿死了！”
矮胖的流民伸手去抢布包，托姆爷爷死死拽着不放，矮胖流民急了，拔出腰里的短刀，就要再捅下去！
“住手！”
曼格拉的吼声像炸雷，他冲上去，手里的铁剑带着风，首接劈向瘦高个流民的肩膀。
瘦高个流民吓了一跳，赶紧往旁边躲，可还是慢了一步，肩膀被划开一道大口子，鲜血一下子喷了出来。
“妈的，有人多管闲事！”
瘦高个流民疼得龇牙咧嘴，拔出短刀就冲曼格拉扑过来。
艾丹也没闲着，他脚步轻，绕到矮胖流民身后，趁对方没注意，手里的猎刀首接扎进了对方的后腰。
矮胖流民“嗷”地叫了一声，转过身想反扑，艾丹手腕一拧，猎刀又往里送了送，矮胖流民眼睛一翻，倒在地上不动了。
剩下的那个流民，看到两个同伴一个重伤一个死了，吓得腿都软了，转身就想跑。
曼格拉哪里会给机会，追上去一脚踹在他的膝盖后面，流民“扑通”跪倒在地，曼格拉的铁剑首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滚！
再敢来麦田村，我砍了你的头！”
曼格拉低吼着。
流民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了，跑出去老远，还在往回看。
曼格拉和艾丹赶紧蹲下身，扶起托姆爷爷。
托姆爷爷的胸口还在流血，呼吸越来越弱，他抓着曼格拉的手，眼神涣散，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孩子……别留在村里……”话没说完，托姆爷爷的手就垂了下去，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曼格拉和艾丹静静地蹲在地上，看着托姆爷爷的尸体，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怀里的布包掉在地上，里面的麦粉撒了出来，白花花的，在满是尘土的地上格外刺眼——那是托姆爷爷省了好几天，准备给村里几个饿肚子的孩子的。
天慢慢黑了，村里没有灯，只有天边的晚霞，红得像血。
曼格拉和艾丹把托姆爷爷的尸体抬到他的破屋里，找了块破布盖好。
两人坐在冰冷的地上，谁都没说话，只有外面的风声，呜呜地响。
“留在村里，真的没活路了。”
艾丹先开口，声音沙哑，“托姆爷爷说得对，要么被征兵队抓去当炮灰，要么饿死，要么被流民、土匪砍死，怎么都是死。”
曼格拉点了点头，他摸了摸手里的铁剑，又看了看艾丹腰里的猎刀——这是他们仅有的武器，也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橡树镇离这不算远，听说那里有佣兵团招人，只要有力气，能打仗，就能有饭吃，有活干。”
“那就走！”
艾丹猛地站起来，眼神里有了光，“今晚就走，趁着天黑人少，没人注意。
留在这，早晚是个死，去橡树镇当佣兵，至少能搏一条活路！”
曼格拉也站了起来，他走到门口，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村子——这里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有他的家，有他认识的人，可现在，这里只剩下饥荒、死亡和绝望。
“走。”
曼格拉握紧了铁剑，声音坚定，“去橡树镇，当佣兵，活下去！”
艾丹回自己家，拿了几件破衣服，又把猎刀磨得更锋利了些；曼格拉也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带上了那半块没吃完的黑面包。
两人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汇合，没有告别——村里的人要么睡着了，要么饿得起不来，没人会送他们。
月光透过灰蒙蒙的云，洒在小路上。
曼格拉和艾丹一前一后，背着武器，朝着橡树镇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麦田村，在黑暗中像个沉默的幽灵，而前方的路，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但至少，那是一条离开绝望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