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中学坐落于S市区gpd排名垫底的城西，城建设施落后。
节假日，中产家庭们蜂拥而至，带孩子来莲花湿地公园体验“自然风光”。
人越有钱，越向往纯净。
崔莉见过很多光鲜亮丽的一家三口，他们像看外星生物一样，看她背着竹篓在湿地公园捡空瓶子。
崔莉一开始恨他们，后来讨好他们。
这些衣着华丽的人对她露出怜悯的神色，给她一些皮包里的零钱钢镚，拉着她拍几张照片。崔莉也不懂为什么要拍。
但崔莉多聪明，卖瓶子赚不了几个钱，开窍后便醉翁之意不在酒地看似捡瓶子，跟有钱人面前卖惨博可怜。讨来的钱全充q币，饿得两眼昏花也要在炫舞里跟小男孩结婚。
她六年级的赛博前夫质问为何离婚，崔莉敷衍：因为他更有实力。
“这条破路我走了十二年。”
路灯把校门口的林荫道染成昏黄色，披在并肩的年轻男女肩膀。她穿着土掉渣的蓝色校服，裤腿特意剪裁成九分裤的时尚款式。
他身量极高，气质干净到与周遭的烟火气格格不入——这让她没来由地烦闷。
摊贩的叫卖声年复一年，崔莉的校服没变过，谁让莲花小初高都在同校区。她喜欢吃红色三轮的烤冷面，旁边大叔的手抓饼就不好吃。
她对这的一切都太熟了——蒋宴礼只喝有门面房的鲜榨豆浆，其他小吃吃不惯。
崔莉常念叨他“少爷身子奴才命”。
可现在，奴才考上大学了，见了世面了。
她猛地一脚踢开路边石子，看石子骨碌碌滚落黢黑的下水道，冷声，“无聊。”
她踢了一路，他就看了一路，直到上手揉她不安分的脑袋，漂亮的眼尾衔着宠溺。
“我不是在陪莉莉吗？”
六年级随母亲搬来城西，转入莲花小学，他便接管了没人要的她后来所有的同行路。
她低头，注意到他的鞋是某奢牌最新款。
“你敢说明天不走？”
胸臆随冷风涌入一股无名火，她作势又要踢——
“臭毛病就改不了是不是？穿小白鞋别乱踢路上的东西。”
覆在脑袋的掌心用力，不容置疑摁停了女生步伐，他从口袋摸出手纸，亲自半蹲着给她擦鞋。
崔莉扭得跟麻花似的。
“再动一下试试？”
他声音一沉，修长手指扣住她脚腕，她瞬间老实了。
某种意义，她是他带大的小孩，长兄如父，她没道理不怕冷脸的他。
“明天不走，我没说过的话别造谣。”男声从她大腿前侧传来，吐息明显，崔莉忍着没动。
安静片刻，崔莉忽然伸手，五指分开，***他乌黑柔顺的发丝，想使劲揪住一拽。
然而指尖触碰到头皮的温度——
心软了。
算了，这双耐克小白鞋也是他在高三紧要关头，熬了半个月直播工资买来的，大学里他能赚更多，花在自个儿身上又没错。
崔莉变脸似的整理好他的发丝：“不乱动了，对不起，哥哥。”
蒋宴礼烦恼地抬起头，这个角度的面孔轮廓完整展露，称得上巧夺天工，下颌线分割面利落干净，鼻梁点缀一颗和崔莉同款的褐色小痣，唇角却是纵容的笑。
和印象中稚嫩的脸重叠，一帧帧成长的画面陡然在眼前轮播，最终停驻在这张带点成熟意味的脸庞——崔莉看得恍惚。
“刚回家就欺负哥哥。”他将卫衣帽子一搂，戴上，起身把手纸扔进垃圾桶，自然而然搂上她的腰肢。
“坏莉莉。”
轻车熟路地找到女生腰间的痒痒肉，捏住，直到她软软求饶才半开玩笑道：
“莉莉自己说，我怎么惩罚你？”
崔莉从来都拗不过他强大的力气，被他裹挟着向前。
“我期中考了全校第三你还要罚我？蒋阿姨知道不揍死你。”
说着，她忽然道：“你妈……最近还好吗？我一直说要去看她，路费老是筹不够……”
说不愧疚是假的，蒋阿姨没搬走那会儿，身体健康倍棒，崔莉爱去他们家蹭饭，蒋阿姨手艺好品味更好，崔莉其实特别遗憾蒋妈的条件，那股温柔气质二婚找个首富都不过分。
种满鲜花的小院子里，薄暮浓云，三个人围着石桌谈笑吃饭，吃了五六年。
蒋宴礼曾说，自家那栋漂亮的洋楼里有人***过，晦气，所以租金便宜也没人敢住，多年来只有蒋家母子两个租户。崔莉觉得鬼没有钱可怕。
蒋宴礼面不改色：“医院环境很好，妈妈前天还打电话问你的情况了。我说高三时间紧要，等毕业了我带莉莉去见妈妈。”
见他没有深入交流路费的想法，崔莉只能应了声“好”，两人朝着不远处的巷子走去。
百花巷居民搬的搬，走的走，早已没有几年前傍晚家家户户冒炊烟的热闹景象，只留下几户腿脚不便的老人和在附近电子厂打工的年轻人。
巷口的老槐树巍然不动，树下坐着几位拿蒲扇的老人，崔莉从来不搭理他们，今天也一样，王婆婆打量着逆光而来的两人，阴阳怪气：
“才多大的女子就带男人回家？老赵你瞧瞧，蒋家搬走不到一年，崔家女娃这就物色到第二个男朋友了，啧啧。”
崔莉只当没听到，她在这住了十八年，听了十八年的谣言非议，七嘴八舌只要少了一嘴，就证明死了一个人。该吃席了。
蒋宴礼闻言挑了下眉，揶揄她：“第一个男友是谁？”
崔莉胡诌：“西村的刘大爷。”
待走近，王婆看清两人，一拍膝盖，刻薄的老脸上浮现不好意思。
“哎呦我都没看清，是小蒋啊，小蒋今天咋有空回来了？”
他们喜欢蒋宴礼，优秀乖巧的小孩惹人爱，如果还是个男孩，锦上添花。
蒋宴礼朝她颔首，“回来看看莉莉。”
“这娃也是有福气，刚生下来就被扔在老王家门口，老王心善养了她几年才不要。都以为活不下去了，谁知道还能碰到你们母子俩这样的好心人，唉，小蒋你和你妈真是她的贵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