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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0-23

我的酥饼铺子刚支起门板,一抬头,街上所有声音都静了。一辆黑漆描金的大马车,

八匹油光水滑的高头大马,就停在我这油腻腻、飘着芝麻香的小铺子门口,

把半条街的阳光都挡住了。几个穿着像缎子一样亮的衣裳、腰里挎着刀的壮汉,

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马车两边,眼神刀子似的扫着街面上探头探脑的人。

卖豆腐脑的李老头吓得差点摔了碗,隔壁布庄的王嫂子张着嘴,手里的尺子掉了都没发觉。

我这铺子,开在西市尾巴上,来的都是些挑夫走卒、街坊邻居,

最大的官儿也就是个收税的衙役。今儿这阵仗,活像玉皇大帝下凡走错了路。

马车帘子掀开一条缝,没见人下来,

倒是一只骨节分明、一看就从来没沾过阳春水的手伸了出来,慢悠悠地摆了摆。

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儿立刻小跑着上前,俯身凑到帘子边听了几句。那老头儿一脸褶子,

偏偏腰杆挺得笔直,眼神比刀还利,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奴才。他听完话,直起身,

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了一圈,最后钉在我身上。“掌柜的,”老头儿开口了,声音不高,

却压得整条街都噤了声,“我家主人要买你的点心。”我心里咯噔一下。我的点心?

我这铺子统共就卖三样:芝麻酥饼、绿豆糕、桂花米糕。糊口的玩意儿,

哪配得上这阵仗的主人?“敢问贵主人要点什么?”我扯了扯围裙,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抖。面皮是我揉的,馅儿是我调的,铺子是我自己支起来的,

怕什么?老头儿没回答,反而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了个遍,那眼神,像是在估量一件货物。

半晌,他嘴角才动了动:“都要了。清场,我家主人要亲自品尝。

”那几个“木头桩子”瞬间活了,动作快得像影子,

三两下就把铺子门口探头探脑的几个熟客“请”远了些。街坊们噤若寒蝉,连喘气都放轻了。

马车帘子终于掀开,一只青缎面、绣着暗银云纹的靴子踏了下来。那人走出来的时候,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张脸,几年不见,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

轮廓像被最锋利的刀精心雕琢过,更深刻,也更冷硬。眼窝深了些,

显得那双眼睛越发深不见底,像两口结了冰的寒潭。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线。

一身墨青色的锦袍,料子好得能反光,腰间束着玉带,上面挂着的玉佩水头足得晃眼。

通身的气派,贵不可言,也冷得掉冰渣子。是他。沈怀瑾。曾经的穷书生,如今的当朝丞相。

我手里还沾着面粉,指甲缝里是洗不掉的油渍,围裙上沾着糖粉和芝麻粒。他就站在我面前,

两步远的地方,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又像是在看一件蒙尘的旧物。“江浸月。”他开口了,

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念一个公文上的名字,“你的铺子?”我喉头有点发紧,

用力咽了咽唾沫:“是。丞相大人大驾光临,小铺蓬荜生辉,只是地方腌臜,

怕污了您的眼和脚。”“无妨。”他目光掠过我沾着面粉的手,

又扫了一眼我身后简陋的灶台和摆着几样点心的粗糙木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你做的?”“是,小本买卖,糊口而已。”沈怀瑾没再说话,踱步到那张掉了漆的方桌前。

那管家立刻上前,用一块雪白雪白的丝帕,仔仔细细地把唯一一张条凳擦了又擦,

直到那木头凳子都快被他擦出包浆来,才躬身请沈怀瑾落座。他坐下了。

锦袍压在那张破条凳上,显得格外滑稽。管家又用另一块干净帕子,

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我早上刚出炉、还带着余温的芝麻酥饼,捧到沈怀瑾面前。那恭敬劲儿,

仿佛捧的不是一块沾着黑芝麻粒、才卖两文钱的酥饼,而是什么稀世珍馐。

沈怀瑾伸出两根手指,捻起那块酥饼。他没立刻吃,只是拿在眼前端详,眼神复杂难辨,

像是在看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极其缓慢地,将那小小的酥饼凑到唇边,

矜持地咬了一小口。酥饼的碎屑簌簌落在他墨青的锦袍上,留下几点扎眼的黄白。

他咀嚼得很慢。整个铺子内外,死一样寂静,只能听到他牙齿碾碎酥皮的细微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他脸上,包括我。我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是嫌弃?是怀念?

还是纯粹的……怜悯?可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刻在他眉宇间,

刀削斧凿一般。一块小小的酥饼,他吃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终于咽下最后一点碎屑,

他拿起管家适时递上的另一块雪白丝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然后,

又擦了擦他捻过点心的手指。“味道尚可。”他开口,算是点评。然后,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抬起来,直直地看向我,像是终于要切入正题。“浸月,

”他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试图显得温和的语调,这语调让我脊背发凉,

比他那张冷脸还可怕,“你……过得还好吗?”我差点笑出来。好不好?丞相大人是瞎了吗?

看不见我这油腻的围裙,看不见我粗粝的手指,

看不见我身后这间只能勉强遮风挡雨的小铺子?“托大人的福,能吃上饭,饿不死。

”我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我自己都知道很难看的笑。他看着我那个笑,

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那层厚厚的冰壳仿佛裂开了一丝缝隙,露出底下一点难以言说的东西,

像是愧疚,又像是别的什么,飞快地闪过,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当年……”他顿了顿,

似乎在斟酌词句,“是我对不住你。”他终于说出来了。时隔多年,

一句轻飘飘的“对不住你”。铺子外面远远围着的街坊们,虽然听不清我们说什么,

但这句“对不住”像块大石头砸进死水潭,激起一片嗡嗡的议论。

李老头和王嫂子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我捏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用那点细微的疼痛提醒自己别失态。“大人言重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冻僵的石头,

“过去的事,不值一提。我如今就是个卖点心的,只想本分过日子。”沈怀瑾微微蹙眉,

对我这副油盐不进、急着撇清的样子似乎有些不满。他沉默了片刻,

目光再次扫过我身后简陋的铺面,像是在评估它的价值,或者说,我的价值。“你一个女子,

抛头露面,操持这等辛苦营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容置疑的关怀,“跟我回府吧。”这句话像一道惊雷,

劈得我耳朵嗡嗡作响,也劈得外面的街坊彻底炸了锅。“啥?丞相要带她走?”“回府?

当丫鬟?”“啧,当年肯定有故事……”管家立刻严厉地扫了一眼外面,

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但那些探究、好奇、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眼神,

却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回府?”我重复了一遍,声音有点干涩,

“大人要草民回府做什么?”沈怀瑾看着我,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翻涌起我看不懂的情绪,

复杂得让人心悸。他薄唇微启,吐出几个字:“做我的妾。”轰——!

世界在我眼前炸开了白花花的碎片。妾?让我江浸月,去做他沈怀瑾的妾?

铺子外面彻底死寂了,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所有人都被这句石破天惊的话震懵了。

李老头手里的豆腐脑碗这回是真掉了,“啪嚓”一声脆响,碎瓷片和豆花溅了一地。

我看着他。看着他坐在那张格格不入的破条凳上,看着他身上价值连城的锦袍,

看着他脸上那副理所当然、仿佛施舍了天大恩典的表情。一股血猛地冲上头顶,

烧得我脸颊滚烫,四肢却冰凉得发抖。“妾?”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不是害怕,是气的,

“承蒙丞相大人抬爱,我江浸月,福薄命贱,配不上您府上的富贵,

更做不了那等‘尊贵’的妾室。”我把“尊贵”两个字咬得极重。沈怀瑾的脸色沉了下去,

那点刻意维持的温和彻底消失,露出了骨子里的冷硬和不耐。他大概从没想过,

一个被他抛弃的、如今在市井挣扎的旧情人,会拒绝他这“天大的恩典”。“浸月,

”他的声音带着压迫感,“你还在怨恨当年的事?我说了,是我对不住你。那时我身不由己,

柳……”“大人!”我猛地拔高声音,打断他即将出口的名字。那个名字像淬了毒的针,

扎在心上太多年,已经和血肉长在了一起,***就是撕心裂肺的疼。“过去的事,我说了,

不值一提!您现在是高高在上的丞相,我是西市卖点心的小贩,天壤之别。您今日来,

若是为了照顾小铺生意,我感激不尽,请您带着点心,慢走。

若是为了别的……”我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梁骨,直直迎上他冰冷的视线,

“请恕民女不识抬举,您请回吧!”铺子里外,空气凝固了。管家脸色铁青,

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那几个护卫也绷紧了身体,眼神锐利如鹰隼。沈怀瑾定定地看着我,

眼神锐利得像是要把我刺穿。愤怒、不解、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愠怒,在他眼底交织翻滚。

他大概从未被人如此不留情面地当面顶撞过,尤其是我这样一个他眼中的“低贱之人”。

“不识抬举?”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锦袍上的云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流动着冷光,“江浸月,

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可以在我面前任性的小姑娘?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他的目光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油腻的围裙、粗糙的手指、身后油腻的灶台。

“你在这腌臜地方,做这些***活计,日日与这些贩夫走卒周旋,这就是你想要的日子?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跟我走,至少锦衣玉食,仆从环绕,

不必再为一日三餐奔波劳碌。你难道想一辈子这样低贱下去?”“低贱?

”我重复着这两个字,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悲凉从心底涌起,压过了愤怒。

原来在他眼里,靠自己双手挣饭吃,就是低贱。原来我熬过的所有寒冬酷暑,

揉面揉得手臂酸痛的日子,攒下每一枚铜板的喜悦,在他眼里都是不堪入目的“***活计”。

我看着他,这个我曾经掏心掏肺爱过、最后却被弃如敝履的男人。

看着他如今权势滔天、富贵加身,却对我指手画脚、横加评判的嘴脸。

那些积压了多年的委屈、不甘、愤怒,在这一刻,像火山一样,找到了唯一的出口。我笑了。

不是刚才那种僵硬难看的笑,而是真真正正地笑了出来,

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近乎癫狂的痛快。

“哈哈……哈哈哈……”我的笑声在死寂的铺子里显得格外刺耳。沈怀瑾眉头紧锁,

管家眼中寒光更盛。“丞相大人,”我抹了一下笑出来的眼泪,直直地盯着他,“您说的对,

我现在是低贱,是腌臜。可您知道吗?我这点心铺子,面皮是我天不亮就起来揉的,

馅儿是我一粒粒芝麻、一颗颗绿豆亲手挑的,灶膛的火是我一把把柴火烧旺的。

挣的每一文钱,都是我江浸月自己挣的!它干干净净!”我的声音越来越大,

像要把这些年的憋屈都喊出来。“您府上的锦衣玉食,仆从环绕,听着是好。可那锦衣,

是沾着多少人的血汗?那玉食,是踩着多少人的骨头?您高高在上,一句‘身不由己’,

就能把旧情踩在脚下,就能把活生生的人像破抹布一样扔开。您府上的富贵,它干净吗?

它比我这沾了芝麻粒的围裙干净吗?”沈怀瑾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放肆!”管家厉喝一声,

一步踏前,腰间的刀已经抽出了一半,寒光闪闪。“让她说!”沈怀瑾抬手,阻止了管家。

他的眼神死死锁住我,那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有被戳穿的恼怒,有难以置信,

还有一种更深的、被剧烈动摇的什么东西。“江浸月,你……”“我怎么?

”我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心口那块压了太久的巨石,仿佛被撬动了一丝缝隙,

透进一点光,“大人今日屈尊降贵,跑到我这‘低贱’地方,说要纳我为妾。是良心发现,

还是……您那位金尊玉贵的柳夫人,伺候得您不满意了?您吃着山珍海味腻味了,

想来我这‘腌臜’地方尝尝糠咽菜的滋味儿?”我故意提起柳扶光。这个名字,

就是扎在他心头、也扎在我心头的毒刺。果然,沈怀瑾的瞳孔猛地一缩,

脸上掠过一丝狼狈和痛苦,随即被更深的愠怒取代。他负在身后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住口!”他低吼,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你不配提她!

”“我不配提她?”我嗤笑一声,步步紧逼,把那些年隐忍的怨毒都倒了出来,“是,

我不配!她是天上的云,我是地上的泥!当年你沈怀瑾落魄潦倒,

寒冬腊月连件厚棉衣都没有,是谁一针一线熬夜给你缝的?是谁当了自己的簪子,

给你买纸笔?是我江浸月这块泥!是谁在你发着高烧、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

跪在医馆外头磕头求郎中救你?也是我这块泥!”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

混着脸上的面粉,烫得生疼,但我死死盯着他,声音嘶哑却清晰:“后来你攀上了高枝,

认识了柳太傅家的千金柳扶光。人家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你攀上高枝了,

觉得我这块泥巴绊脚了,碍眼了,是不是?那年冬天,我等了你三天三夜,

就在城外那个破亭子里!我怕你找不到我,冻死在那里!结果呢?

等到的是你托人送来的一封绝情信和十两银子!十两银子!沈怀瑾,我江浸月在你心里,

就值十两银子?!”铺子外面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停了。所有街坊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嫂子捂着嘴,眼泪汪汪。李老头摇头叹气。沈怀瑾的脸色,随着我的话,

一点点褪尽了血色,变得惨白如纸。那些被他刻意掩埋、不愿面对的过往,

被我血淋淋地撕开,摊在所有人面前。他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几乎是踉跄地后退了一步,

扶住了那张破桌子才站稳。他看着我,眼神里有震惊,有痛苦,有难堪,甚至还有……恐惧?

那些他自以为能掌控的、已经“过去”的往事,此刻像淬毒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

“不是……浸月,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嘶哑,试图辩解,

“当年是柳太傅以势相逼,我若不从,前程尽毁,甚至有性命之忧!

那十两银子……是怕你挨不过寒冬,想让你……”“想让我拿着钱,识趣地滚蛋?

”我替他补全了后半句,眼泪流得更凶,语气却冰冷刺骨,“前程?性命?沈怀瑾,

你扪心自问,当年你选择前程和性命的时候,可曾想过,

那个在亭子里等你三天三夜、差点冻死的我,会不会心碎而死?!”我抬手,

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和面粉混合的污迹,露出一双被泪水洗得格外清亮、也格外决绝的眼睛。

“我江浸月命硬,冻不死,也心碎不死!我活下来了!靠我自己这双手活下来了!

开这间铺子,是辛苦,是低贱!但这里每一块点心,每一枚铜钱,都干干净净!

对得起天地良心!我不需要你丞相大人迟来的怜悯,

更不需要你施舍一个‘妾’的名分来羞辱我!”我猛地转身,快步走到我的钱匣子旁边。

那是个粗糙的木匣子,边缘都磨得发亮了。我哗啦一下打开匣子,在里面最底下,摸索着,

掏出一个用褪色的旧布帕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东西。沈怀瑾的目光落在那布帕上,

瞳孔骤然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我走到他面前,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一层层,慢慢地打开那旧布帕。里面露出来的,

是一枚小小的、磨得发亮、极其普通的青玉平安扣。玉质很一般,甚至算不上好,

雕工也粗糙。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当年他穷困潦倒时,

我把这枚我娘留给我的、唯一值点钱的东西塞给他,让他拿去当了换纸笔。他没当,

说这是我的心意,他贴身戴着,保佑他平安。后来他攀上高枝,差人送回那十两银子时,

把这枚平安扣也塞了回来。大概觉得,我这块泥巴的东西,不配再沾染他锦绣的前程。

我一直留着,不是为了怀念,是为了记住,记住那份彻骨的背叛和羞辱。

我捏着这枚冰凉粗糙的平安扣,抬头看向沈怀瑾惨白的脸,一字一句地问:“沈怀瑾,

你还认得它吗?”沈怀瑾看着那枚平安扣,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嘴唇翕动,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眼神,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

这枚小小的平安扣,比千言万语更锋利,彻底剖开了他虚伪的伪装和所谓的“不得已”。

“看来是认得的。”我扯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笑容,捏着那枚平安扣,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向铺子门口。门口不远处,

街角卖馄饨的老张头养的那条大黄狗,正懒洋洋地趴在自己的破食盆边晒太阳。

老张头早就吓得躲进了屋里。我走到那条大黄狗面前,蹲下身。“黄花儿,

”我叫着狗的名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条死寂的街,“饿了吧?来,给你个好东西。

”在沈怀瑾骤然瞪大的、充满难以置信的惊骇目光中,在管家和护卫们倒吸冷气的惊呼声中,

惊得掉了下巴的注视下——我捏着那枚曾寄托过少女所有情意、也被当作耻辱送还的平安扣,

毫不犹豫地,稳稳地,放进了那条大黄狗面前的破食盆里。“吃吧。

”我轻轻拍了拍大黄狗的头。大黄狗闻了闻,

似乎对这硬邦邦、没滋味的“点心”不太感兴趣,但还是出于狗的天性,伸出舌头舔了舔,

然后用不太锋利的牙齿叼住,随意地嚼了两下,发现咬不动,便兴趣缺缺地吐了出来,

那枚平安扣“叮”的一声轻响,落在食盆里沾着狗口水和菜汤的残渣上,滚了几圈,不动了。

阳光下,那枚沾着污秽的平安扣,折射着刺眼的光。“你看,”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转过头,对着铺子里脸色惨白如鬼、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沈怀瑾,

露出了一个极其平静、甚至带着点释然的笑。“丞相大人,您看,

您当年心心念念要还给我的‘心意’,连狗都不稀罕。”这句话,轻飘飘的,

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怀瑾的脸上,烫在他的心上,

烫在他引以为傲的权势和尊严之上。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踉跄着扶住门框,

才没有栽倒下去。那张曾经意气风发、如今位极人臣的俊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苦、难以置信,还有一丝……彻底的崩溃。迟来的深情?迟来的弥补?

在我眼里,就是一场闹剧,一场对过往的侮辱。他那点施舍般的“纳妾”心思,

他那自以为是的“拯救”,连同他这个人,在我当街喂狗的那一刻,

就已经被钉在了耻辱柱上。铺子里外,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惊世骇俗的一幕震得失去了言语。管家脸色铁青,手紧紧按着刀柄,

眼神凶狠地瞪着我,却又碍于沈怀瑾没有命令,不敢妄动。沈怀瑾猛地闭上眼,

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睁开眼,

那眼神里的风暴似乎平息了一些,只剩下一种死水般的灰败和一种被彻底碾碎的疲惫。

他看着我,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好……好……江浸月……你很好……” 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

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血。他艰难地站直身体,挺直了脊背,试图维持最后一丝丞相的威仪,

但那背影,却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萧索和狼狈。“走。”他不再看我,

对着管家和护卫低吼了一声,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管家狠狠剜了我一眼,

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他赶紧上前搀扶住脚步有些虚浮的沈怀瑾。

护卫们立刻清开道路,护着沈怀瑾,几乎是仓皇地走向那辆华丽的马车。马车帘子落下,

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目光。马蹄声响起,车轮辘辘,那辆象征着滔天权势的黑漆描金马车,

带着它的主人,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

沉默而迅速地离开了这条喧闹又死寂的西市小街,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街角,凝固的空气才猛地松懈下来。“哎哟我的老天爷!

”王嫂子拍着胸口,第一个叫出声,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浸月啊!

你你你……那可是丞相!你怎么敢……”她话都说不利索了,又是后怕又是担忧。

李老头也颤巍巍地凑过来,看着狗食盆里那枚沾着污渍的平安扣,摇头叹气:“丫头啊,

你这胆子也太大了……那可是天大的官儿……”“怕什么!”旁边卖肉的赵屠夫嗓门洪亮,

他刚才躲得最远,这会儿胆子却最大,“丞相怎么了?就能强抢民女当小老婆了?

浸月妹子做得好!硬气!咱们靠自己本事吃饭,不偷不抢,怕他个鸟!再说了,

是他自己找上门来讨没趣!活该!”“就是就是!

”几个平时在我这儿买点心的力工也跟着附和,“江掌柜的点心做得实在,人也好,

凭啥受他这份鸟气!”“那狗都不吃的东西,呸!”有人朝马车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

议论声、安慰声、后怕声,还有对沈怀瑾的鄙夷声,嗡嗡地响成一片。

王嫂子还在絮叨着万一丞相报复怎么办。我站在原地,看着地上那枚被狗嫌弃的平安扣,

看着街坊们或担忧或佩服的脸,心里那口憋了多年的浊气,随着沈怀瑾马车的远去,

终于彻底吐了出来。我弯腰,从狗食盆里捡起那枚平安扣,也不嫌脏,

用围裙擦了擦上面的污渍,然后,走到街角的臭水沟边,手腕一扬。

一道小小的青影划了个弧线,“噗通”一声,落进了黑黢黢、泛着馊味的沟水里,

瞬间被淹没,消失不见。“好了,”我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

对着还在议论纷纷的街坊们说,“没事了,都散了吧。想买点心的,赶紧排队,

今天的芝麻酥饼还剩最后两炉!”日子像门前那棵老榆树的叶子,落了又长。

那场惊天动地的“丞相风波”,在西市这条街热闹了足足半个月,

成了茶余饭后最劲爆的谈资。有人说我胆大包天,有人说我傻,放着泼天的富贵不要。

也有人说沈怀瑾活该,薄情寡义遭了报应。赵屠夫甚至编了个“烈女智斗负心丞相”的段子,

在酒馆里说得唾沫横飞,引来阵阵叫好。开始几天,王嫂子她们还提心吊胆,

生怕丞相府的侍卫哪天夜里就闯进来把我绑走。

连老张头都紧张兮兮地把他家黄花儿拴得紧紧的,生怕它乱跑惹祸。但日子一天天过去,

风平浪静。那辆黑漆描金的马车再也没出现过,仿佛那日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幻梦。

我的酥饼铺子,生意却莫名其妙地更好了。起初是街坊们出于同情和好奇,特意来照顾生意,

顺便打听点八卦细节。后来,是那些听说了“烈女”名头、特意从别的坊市跑来看热闹的人。

结果一看,嘿,这老板娘虽然泼辣了点,但点心是真好吃!芝麻酥饼酥得掉渣,

绿豆糕清甜不腻,桂花米糕软糯弹牙。而且用料实在,价格公道。一来二去,

“江记酥饼”的名声,竟比我当街把丞相定情信物喂狗的事迹传得还快、还远。

小小的铺子前,排队的顾客常常从清晨支起门板,一直排到日落西山。“江掌柜,

来五个芝麻饼!”“浸月啊,给我留三块绿豆糕,我孙子就爱吃你这口!

”“听说你家点心吃了不积食?给我那牙口不好的老娘带两块米糕……”我忙得像只陀螺。

揉面、调馅、看火、吆喝、收钱。手臂酸了,用热水敷敷;嗓子哑了,喝口凉茶润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