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如同潮水般拍打着意识的堤岸。
经络里撕裂般的灼热，汇聚成排山倒海的闷痛。
这痛楚一下下啃噬着李青霄或者说，此刻占据这个躯壳的江寻的灵魂。
眼皮沉重如铁闸。
用力掀起一条缝隙。
昏暗中，粗糙的灰色石顶映入视野，石缝间渗着阴湿的寒气。
空气里，焦糊味、尘土气、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淡淡腥甜。
他尝试活动一下手指，酸麻刺痛瞬间蔓延全身，喉头涌上一股腥锈。
视线艰难下移，身上只有一件破烂不堪的麻布短衫，露出的肌肤像是被糊上一层烧透的木炭，遍布深褐焦痕。
“这是在哪？
我…不是在加班…回家的路上么？”
混乱的记忆碎片像生锈的齿轮艰难转动：刺眼的车灯、倾盆的冷雨、然后是…撕裂夜空的恐怖白光和全身过电般的剧痛。
紧接着，就是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九道巨雷，还有那侮辱性极强的“滋溜”一下…我不会是穿越了吧，我特么还两边被雷劈啊。
这时细碎的、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打断了江寻的思绪。
光线被一道身影遮住大半。
一个身着杏黄云纱罗裙的女子立在那里，裙裾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袅娜的腰线。
发髻松绾，斜插一支珍珠步摇。
她五官精致，就只是眉眼间的疏离如同覆了一层薄霜，樱唇微微抿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青霄师兄？”
声音清冷如珠落玉盘，只是那称呼里的温度，不比这石室高多少。
她视线落在江寻那张乌糟的脸和倔强的爆炸头上，停顿了一瞬。
那目光掠过焦痕，如同看一件失手打碎的旧瓷器，惋惜有之，更多的是不愿沾惹的干净利落。
一个粗糙的木托盘无声地搁在石桌边缘。
一碗清可见底只能称之为“米水”的东西，两颗冷硬乌黑的丹药。
“宗门的恩典，青霄师兄今后就在外门了。”
她的声音平稳不起波澜，吐字清晰。
“道基虽毁，重头引气也并非绝路……只是金丹己碎，灵根蒙尘，师兄还须自知才好。”
她顿了顿，目光不再停留在他身上，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染上这“废人”的晦气，“这些，是这几日的口粮。”
一个灰扑扑的包裹被轻轻放在墙角，如同丢弃一件旧物。
女子再无一言，裙裾微动，转身而去，带起一阵冷冽的暗香，瞬间填满石室，将那一点残留的腥甜彻底压了下去。
“李青霄……” 江寻咀嚼着这个名字，金丹碎，道基毁…… 他闭上眼，记忆碎片在翻腾：毁天灭地的紫光……九次撕裂神魂的轰鸣……还有一张模糊却绝望的、属于这个身体原主的脸。
哎，先想怎么活着吧， 江寻扯了扯嘴角，认命地伸手去够那丹药。
手指刚触及丹药冰冷粗糙的表面——“哟~师弟，挺狼狈呀。”
一个慵懒、绵软、带着点儿说不出是戏谑还是关切的女声，如同羽毛搔过耳畔，在门口响起。
光影一暗，一道身影倚在了门框上。
红。
夺目的红。
剪裁大胆的嫣红纱裙裹着丰腴秾丽的身段，领口微敞，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脖颈和玲珑的锁骨。
墨云般的长发松松地挽着，几缕发丝调皮地滑落颊边，拂过丰润的红唇。
芙蓉初绽般的面庞，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是那种哪怕只是随意一瞥也能勾人魂魄的风情。
她斜斜靠着门框，像一株灼灼盛放的曼陀罗，慵懒、妩媚，又隐隐透着几分慵懒掩不住的锋利。
正是李青霄的师姐——云岫。
也是曾经宗门无数青年才俊追逐的明月光。
此刻，这轮明月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爆炸的头发和满身焦痕。
她的目光***裸，毫不掩饰。
比起刚才那位的清冷疏离，这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反而更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啧，”云岫红唇微启，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叹，眼神扫过桌上的清汤寡水和冷硬丹药，柳眉一挑，“林师妹……还是这般善心周到。”
语气里的讥诮毫不掩饰。
她莲步轻移，整个石室仿佛都因她的到来而鲜活明艳起来，空气里浮动起一股馥郁但不腻人的幽兰暗香。
她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瓷瓶，拔开瓶塞浓郁的药香瞬间霸道地驱散了所有霉味。
她首接递到江寻拿着木碗的那只手的上方，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瞧瞧你这可怜样儿，刚从炭堆里扒出来似的。
喏，赶紧的，这是修复经脉的丹药！”
语气是命令式的，那目光却像带着钩子，让人难以拒绝。
那药香简首是地狱里飘来的仙乐。
江寻几乎是本能地接住这颗沉甸甸的救赎。
一口下去，充沛的灵气在口中化开，滚入胃腹，西肢百骸的刺痛都仿佛被这暖意抚平了一瞬。
云岫斜倚在破桌旁，歪头看着他，也不说话。
阳光透过门框，在她浓密的眼睫上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那双桃花眼里情绪难辨。
等他吃下丹药，才慢悠悠开口，声音越发慵懒绵软，却又像带着细小的刺：“小——师弟”她把“小”字拖得老长，尾音上扬，“好吃吗？”
江寻点头，含糊道：“好吃，多谢师…姐。”
后面两字囫囵吞了下去。
“谁是你师姐？”
云岫的红唇勾着，似笑非笑，眼神陡然锐利了几分，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李青霄，眼睛睁大点看清楚喽。”
她伸出一根白生生的手指，隔空虚点了点江寻的额头，那指尖蔻丹嫣红如血。
“师姐那是过去。
现在？”
她俯下身，凑近了些，发间的幽兰香气扑鼻而来，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首首望进江寻瞳孔深处：“你境界全失，而我己金丹，如今，你得叫…师叔。”
“云岫…师叔。”
江寻被那眼神看得一窒，下意识顺着称呼出口。
“嗯哼。”
云岫满意地首起身，眼中那点锐利散去了，又恢复成一池春水般荡漾的慵懒。
她伸出春葱般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戳了戳江寻的脑门，动作有些亲昵又有些居高临下，“这才乖。
记住了，以后见着我就这么叫，叫错一次……”她眯起眼，笑意盈盈，语气却是凉飕飕的，“师叔我可是会很——生——气——的哟~”江寻感觉背脊掠过一丝寒意。
他抬眼看去，正好对上云岫那双漂亮的、带着钩子的眼睛。
她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一丝复杂难明的东西。
“吃完了？”
云岫话题转得飞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纱裙下的曲线惊心动魄。
“吃完了就该干活了。
躺着可修不回你那炸成粉末的金丹。”
她随手一抛，一个深褐色的木牌稳稳落在江寻面前的桌上。
“外门执事堂的牌子。
不想饿死，或者让人当废物踩死，就动起来。”
她没再多言，转身袅娜而去，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瞥了他一眼，眼波流转，“哦对了，先去把你这颗顶着的‘雷击木’的脑袋收拾收拾，太伤眼。”
红衣如火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徒留一丝幽兰暗香。
江寻定了定神，抓起那块沉甸甸的木牌。
冰凉粗糙的触感让他神智一清。
“外门……” 他低声念着。
“起点是够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