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瀑……青砖天井腾起的水雾漫过窗棂，陈平安蜷缩在柴房漏雨的角落，右额伤口渗出的血线在雨帘中蜿蜒，将褪色的楹联染成暗褐色。
方才被表弟踹倒时，他分明看见洞口闪过一抹暗红漆色。
"这鼠洞...怎么像是新刨的？
"指甲抠进潮湿的砖缝，一块松动的青砖应声而落。
沾满泥浆的木匣露出狰狞一角，匣盖上“雷士营造”的烫金印记在闪电中明灭，宛如鬼火。
吱呀……木匣开启的刹那，霉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褪色的绸布里裹着两张泛黄的纸，陈平安的指尖在触及纸面时猛然颤抖。
户口本上赫然写着"陈氏祖宅：南锣鼓巷17号"，而那张印着红星轧钢厂抬头的工伤认定书上，"陈卫国同志因公殉职"的字迹正在暴雨中洇开。
"原来我家有房..."他忽然想起白天在街道办瞥见的告示，嘴角扯出森冷笑意，"三舅现在住的，不就是17号院？
"正房突然传来摔碗声，陈平安闪电般将木匣塞回原位。
隔着雨幕，大舅沙哑的嗓音混着二锅头味飘来："那野种必须送走！
当年他爹在轧钢厂……""你喝多了！
"外公的烟袋锅重重磕在桌角，"等平安明早签了知青登记表，今晚让老二再去劝劝他。
"柴房外传来窸窣脚步声，陈平安抓起墙角的煤灰抹在木匣位置。
门闩响动的瞬间，少年己经蜷缩回稻草堆，胸膛规律的起伏仿佛沉睡，右手却悄悄攥紧了半块板砖。
"平安啊，这是你最爱吃的窝头。
"三舅妈端着粗瓷碗迈进门槛，脸上的褶子堆成菊花，"下乡多光荣，你表哥们想……""我想通了！
"陈平安突然抬头，黑曜石般的眸子惊得妇人后退半步，"不过得先见见王主任——听说知青安置费有一百块？
"正屋霎时死寂。
八仙桌旁嗑瓜子的二表哥霍然起身，指节捏得咔咔作响："你小子敢要钱？
""1968年12月22日，《人民日报》传达指示……陈平安不紧不慢从裤兜掏出皱巴巴的报纸，"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后面还有半句——要妥善解决安置经费和口粮问题。
"外公的烟袋锅啪嗒掉在地上。
陈平安踩着满地烟灰逼近三舅："街道办王主任最恨克扣知青款，您说要是她明天带人来查账...""你从哪学的这些！
"大舅的咆哮震得窗棂发颤。
"梦里学的。
"少年笑出森森白牙，"对了，刚才在柴房发现个有趣的东西..."他故意拖长尾音，满意地看着三舅瞬间惨白的脸。
深夜，二表哥拎着麻绳摸进柴房时，迎接他的是兜头泼来的煤油。
陈平安擦燃的火柴在黑暗中划出优美弧线，映出对方惊恐扭曲的面容。
"去年冬天护城河飘着的女尸，"火苗在少年指尖跳跃……"她头七那晚，你在轧钢厂仓库后墙埋了什么？
"麻绳落地激起尘埃……二表哥瘫跪在地时，陈平安己经扯下他腰间钥匙："现在，带我去三舅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