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锦川死后,笼罩在我头顶的阴云似乎终于散去。
兄长的冤屈得以昭雪,陛下追封了爵位,重新厚葬。
我带着念安,去了一趟兄长的墓地。
崭新的墓碑,庄严肃穆。我抱着念安,让他给舅舅磕头。
“哥哥,害你的人,已经伏诛了。你可以安息了。”
我轻声道,山风吹过,扬起我的发丝,仿佛兄长温柔的回应。
生活仿佛重新回到了正轨。
绣庄的生意越发兴隆,我甚至开始收徒,将林家独特的绣技传承下去。
念安一天天长大,聪明伶俐,懂事贴心。
他是我生命里最珍贵的礼物。
沈文渊在扳倒沈锦川后,果然在族中势力大涨,逐渐掌握了沈家大权。
他曾派人送来厚礼,言语间有招揽之意,甚至暗示可以照顾念安。
我婉拒了。
权势的倾轧,我已看得太多,也厌倦了。
我只想守着我的孩子,过平静安稳的生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日,我带着念安去城外寺庙上香还愿。
回程的马车上,念安玩累了,靠在我怀里睡着。
我撩开车帘,看着窗外掠过的田野风光,心中一片宁和。
突然,马车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车夫惊恐的呵斥声和王伯的厉声质问。
我心知有异,将念安护在身后,悄悄掀开车帘一角。
只见官道中央,站着一个人。
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身形却依旧挺拔的男人。
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污垢、却依旧能看出原本俊朗轮廓的脸。
那双曾经冰冷锐利、后来充满疯狂绝望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马车,盯着我。
是沈锦川!
他竟然没死?!
我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怎么可能?
明明……明明判决已下,他应该已经……
他一步步朝马车走来,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刻骨的恨意,有失而复得的疯狂,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扭曲的执念。
“阿宁……”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我回来了。”
他的目光,越过我,落在了我身后,那个被惊醒,正揉着眼睛,好奇地探出小脑袋的念安身上。
当看清念安那张与他有着五六分相似的小脸时,沈锦川的瞳孔猛地放大,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看看念安,又看看我,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难以置信,再到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和贪婪。
“孩子……我的孩子……”
他喃喃着,伸出肮脏的手,想要靠近。
“站住!”
王伯和仅剩的护卫立刻挡在马车前,刀已出鞘。
我死死将念安护在怀里,隔绝了那道令人作呕的视线。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裂开来。
原来,那场处决,竟被他不知用什么方法金蝉脱壳了!
这个恶魔,他又回来了!
他看着我将念安紧紧抱住,护犊般的姿态,脸上那扭曲的喜悦渐渐化为更深的恨意和偏执。
“林晚宁……”
他嘶哑地笑着,眼神如同毒蛇。
“你骗得我好苦……你带着我的孩子,躲在这里……”
“他不是你的孩子!”
我厉声打断他,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颤抖。
“他是我的!与你沈锦川,毫无干系!”
“毫无干系?”沈锦川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官道上回荡,显得格外瘆人。
“你看他的眉眼,你看他的鼻子!他分明就是我沈锦川的种!”
他猛地止住笑,眼神变得无比骇人:“这是我的儿子!是我沈家唯一的血脉!你休想再带着他离开我!”
“你做梦!”
我抱紧吓得瑟瑟发抖的念安,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王伯!”
王伯会意,立刻与护卫一同攻上,试图擒住或击退沈锦川。
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沈锦川即便落魄至此,一身武功仍在。
他身形如鬼魅般闪动,竟赤手空拳与王伯二人缠斗起来,一时难分胜负。
我必须立刻带念安离开!
“走!”我对车夫喊道。
车夫吓得魂不附体,闻言猛抽马鞭!
马车骤然启动,向前冲去。
“想跑?!”
沈锦川见状,不顾身后王伯劈来的刀锋,竟硬生生挨了一刀,借力猛地扑向马车,一只手死死抓住了车厢边缘!
“娘亲!”念安吓得大哭。
“滚开!”
我抄起手边的一个铜质手炉,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他抓住车厢的手指!
“咔嚓!”
一声脆响,伴随着沈锦川一声痛极的闷哼。
他吃痛,手指一松,整个人从飞驰的马车上摔了下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阿宁…..孩子!!!”
他趴在地上,不顾满身尘土和肩背的刀伤,朝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发出野兽般不甘的嘶吼。
马车一路狂奔,直到将那个可怕的身影彻底甩远,再也看不见。
我紧紧抱着哭泣的念安,浑身冰冷,止不住地颤抖。
他回来了。
这个我以为已经彻底摆脱的噩梦,他回来了。
而且,他知道了念安的存在。
平静的日子,结束了。
我知道,以他那种偏执疯狂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从此以后,我和念安,将永无宁日。
我看着怀中孩子与那人相似的脸庞,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再次将我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