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别恋国公的琉璃美人

第一卷：新雨旧亭**第一章**光绪二十六年，春，北京。郑亲王府的琉璃亭畔，

几株西府海棠开得正艳，粉白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是泼洒开的淡彩。亭内，

一场宗室子弟与旗下闺秀的诗会正到酣处。奉恩辅国公爱新觉罗·承翊坐在主位，

一身石青色暗纹常服，衬得他身姿挺拔。他刚作了一首咏志七律，诗句铿锵，

满是“扫清寰宇”、“重振河山”的抱负，引得席间一片赞誉。他是济尔哈朗的八世孙，

虽属庶支，却因才干出众承袭了爵位，在年轻一辈的宗室里，算是个拔尖的人物。然而，

他的目光却越过众人的头顶，落在了角落那位一直安静聆听的女子身上。

她是翰林院苏光熙家的小姐，苏墨染。“苏姑娘似乎若有所思，”承翊开口，声音清朗，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不知对拙作有何见教？”众人目光齐刷刷转向苏墨染。

她今日穿着一件月白缎的旗袍，外罩淡紫比甲，气质沉静如水。见承翊点名，她并不慌乱，

只微微颔首，声音清晰柔和：“国公爷诗才敏捷，气魄宏大，墨染钦佩。”她顿了顿，

话锋微转，却如一枚石子投入平静湖面：“只是……诗句中‘闭关自守非良策’，立意虽高，

却不知国公爷心中，这‘开关’之后，我大清当何以自处，

何以应对那泰西诸国的‘船坚炮利’？”席间瞬间安静下来。这话问得大胆，甚至有些尖锐。

几个老派宗室皱起了眉头。承翊也是一怔。他自幼习文练武，读的是圣贤书，

练的是骑射功夫，所思所想，无不是忠君爱国、整饬武备。这“开关”之后的事，于他而言，

更多是一种模糊的愿景。他沉吟片刻，谨慎答道：“师夷长技以制夷，朝廷已在筹办洋务，

兴建水师。”苏墨染抬起眼，那双眸子清亮，仿佛能洞穿人心：“购置船炮，是谓‘技’。

然国之强弱，仅在‘技’乎？墨染听闻，西洋之强，更在于制度、在于学术、在于民智。

若无根骨之变，纵有坚船利炮，恐亦如无根之木，难以长久。”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像是一阵清新的风，吹进了这间被旧式思维笼罩的亭子。

承翊感到心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不是没听过类似的言论，

但从一个深闺女子口中如此平静地道出，带着一种理性的力量，这是头一遭。

**第二章**数日后，西山脚下。承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苏墨染。她带着一个丫鬟，

正对着一架黄铜制成的物件观望。见他过来，

她微笑着将那物事递过：“国公爷可有兴趣一观？此物名为望远镜，家兄从西洋带回的。

”承翊学着她的样子，将眼睛凑上去。远处模糊的山峦瞬间被拉至眼前，

树叶的脉络清晰可辨。他心中一震，这奇巧之物，竟能拓展目力之极！“西洋格物之妙，

竟至于斯。”他感叹，放下望远镜，目光复杂地看向苏墨染，“那日诗会，

姑娘所言‘根骨之变’，不知具体何指？”两人沿着山径缓步而行。

苏墨染谈起她那留洋法兰西的兄长信中所言，谈起议会宪政、公民权利、自然科学。

她的话语里没有激烈的批判，只有一种基于了解的平静叙述，

像是一幅徐徐展开的、他从未见过的世界图景。“家兄信中说，西洋人认为，

国家非一人一姓之私产，乃全民之公器。君王与政府，亦需受律法制约。”她说着，

留意着承翊的神色。承翊眉头微蹙，这是对他自幼所受教育的根本冲击。“君权神授，

纲常伦理，乃国之根本。若如姑娘所言，岂非礼崩乐坏？”“国公爷，”苏墨染停下脚步，

认真地看着他，“《大学》有云，‘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墨染以为，守护祖宗基业，

未必只有固守旧制一途。若旧制已不足以御外侮、安黎民，我等是应抱着旧制沉沦，

还是应探求一条‘日日新’之路？”她将儒家经典用来佐证新学，

这巧妙的反问让承翊一时语塞。他看着她被春日阳光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

心中涌起的不是被冒犯的恼怒，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思想被打开的震撼与悸动。这个女子，

她的世界远比他所知的要广阔得多。**第三章**此后，

琉璃亭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讲堂”。有时是承翊邀约，有时是“偶遇”。

承翊开始与她分享他所知的兵书战策、朝廷局势的隐忧。他甚至带来一副祖传的甲骨，

向她讲述华夏文明的源远流长。而苏墨染则带来世界地图，讲解列强纷争，

带来翻译过来的科学书籍，讲述星辰运行的规律。他们之间，渐渐形成一种奇妙的默契。

他是旧时代的守护者，筋骨强健，却困于樊笼；她是新风的引入者，目光清澈，

试图为他指出一条出路。这一日，暮春午后，亭中只剩他二人。“墨染，

”承翊看着她整理书籍的侧影，忽然开口，省去了“姑娘”二字，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若真如你所言，前路艰难，甚至……需要流血流汗，你当如何？”苏墨染动作一顿，

抬起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她看到了他眼中的试探，也看到了那试探之下，

隐藏的认同与转变。“狄更斯先生在其书中有言，‘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她轻声引用，目光坚定，“于我而言，

若能亲眼见证、甚至参与一个古老国度的新生，纵前路坎坷，亦不负此生。”承翊心中激荡。

他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倒出一枚通体碧绿、雕琢精美的“翡翠翎管”。

这是他身份的象征，也是他此刻全部心意的寄托。“这翎管，随我多年。

”他将它放入苏墨染微凉的掌心，指尖与她相触，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度，“见它如见我。

他日……无论时局如何变迁，我承翊，愿与你一同探求那条‘日日新’之路。

”苏墨染没有推拒，她握紧了那枚带着他体温的翎管，脸颊微红，

眼中却是一片清亮与坦然：“好。”没有山盟海誓，只有这一个“好”字，

和一个关于未来、关于理想的沉重约定。**第四章**然而，

现实的阴云远比春光消散得更快。进入夏季，京城的气氛一日紧过一日。拳民涌入，

使馆区戒严，各种真假难辨的消息在街头巷尾流传。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笼罩着整个北京城。这一日，承翊接到紧急召见的命令。他换上正式的朝服，神色凝重。

在与苏墨染又一次于琉璃亭匆匆见面时，他带来了一个令人心悸的消息。“局势恐有剧变，

”他压低了声音，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色，“太后与诸位王公大臣，对洋人态度日趋强硬，

恐……恐有战端。”苏墨染心中一沉，她抓住承翊的衣袖：“我兄长最新来信提及，

各国舰队已在海外集结，其势绝非拳民与旧军所能抵挡。一旦开衅，后果不堪设想！承翊，

你在朝中，能否……”承翊苦笑着摇头，眼中尽是无奈：“庙堂之上，主战之声高昂。

我人微言轻……”他看着她担忧的眼眸，心中刺痛，却仍努力维持着镇定，“别怕，

纵有万一，我辈武臣，守土有责，必当护佑京畿，护佑……你想守护的一切。”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戈什哈清代高级官员的护卫狂奔至亭外，单膝跪地，

气喘吁吁，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禀国公爷！大事不好！

洋人的兵舰……已攻破大沽口炮台！直隶总督衙门急报，令您即刻入宫，商议……战守之策！

”“轰——！”消息如惊雷，在承翊和苏墨染的脑海中炸开。方才还在讨论的隐忧，

瞬间变成了迫在眉睫的战争！承翊猛地站起，方才那份强装的镇定荡然无存，脸上血色尽褪。

他知道，最坏的猜想，已成现实。苏墨染手中的丝帕飘落在地，

她望着承翊瞬间变得决绝而沉重的背影，一股冰冷的恐惧沿着脊椎蔓延开来。她仿佛看到，

那艘他们曾一同透过望远镜遥望的、代表着新知与远方的航船，

此刻已化作了滚滚而来的钢铁战舰和炮火。他们的琉璃亭，他们关于“日日新”的梦想，

在这一声急报中，摇摇欲坠。第二卷：忠魂之殇**第六章**紫禁城的太和殿内，

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鎏金宝座空悬，慈禧太后与光绪皇帝已于今日凌晨仓皇“西狩”。

留下的，是一片惶惑的王公大臣，以及一个注定要被牺牲的烂摊子。“奉恩辅国公承翊听旨！

”一位军机大臣面色灰败，声音却强自撑着威严，“着你率神机营、健锐营余部，

即刻开赴通州一带，构筑防线，阻滞联军向京城推进之兵锋，为……为朝廷大局争取时日！

”“臣，领旨。”承翊跪在地上，声音沉静，听不出波澜。他穿着全套公爵蟒袍，

额头的青筋却微微跳动。他知道，这是一道赴死的命令。用血肉之躯，

去抵挡西洋的连珠炮和马克沁机枪。“国公爷，”军机大臣走近，压低声音，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怍，“朝廷……乃至大清国运，皆系于你一身。务必……坚守三日。

”承翊抬起头，目光扫过殿中那些或躲闪、或麻木的面孔，心中一片冰凉。

他想起苏墨染的话——“若无根骨之变，纵有坚船利炮，恐亦如无根之木”。此刻，

他感觉自己就是那即将被砍伐的、无根之木上的一片叶子。但他不能退。这是他的责任，

是他身为爱新觉罗子孙，身为奉恩辅国公的宿命。**第七章**夜色如墨，

郑亲王府的琉璃亭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冷光。苏墨染等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塑。

当她看到承翊穿着戎装，大步走来时，心猛地沉了下去。无需多问，

他眼中的决绝已说明一切。“什么时候走？”她的声音出奇的平静，

只有紧握的拳头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即刻。”承翊在她面前站定，

贪婪地看着她的眉眼，仿佛要将这一刻刻入灵魂。“墨染，我……”“不必说。

”苏墨染打断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塞进他手里，触手冰凉而坚硬，

“这里面是碘伏、止血粉和绷带，家兄信中说，西洋军医都用这个，比金疮药更防溃烂。

还有这个，”她又递过一个精巧的单筒望远镜，“倍数不高，但可用于观测敌情。活着回来，

公爷。”她没有哭，也没有说一句挽留的话。她的冷静，像一剂强心针，

也像一把更锋利的刀，割在承翊心上。他宁愿她哭闹，那样他或许会好受些。他接过东西，

重重点头，将那份代表着旧世界荣耀的“翡翠翎管”再次郑重地放入她手中：“以此为证。

若……若我未归，便是战死沙场，为国尽忠。你……不必再等。”这是他能为她做的，

最后的、残忍的温柔。苏墨染却猛地握紧翎管。她抬起头，目光灼灼，穿透夜色，

直直钉入他心底：“你为国尽忠，我为你守节。你若战死，我为你守一世；你若生还，

我等你一世。我就在这北京城，在我们的亭子边，等你回来。”她的誓言，清晰、坚定，

不带一丝犹豫。承翊胸腔剧震，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

这是一个短暂到几乎不真实的拥抱，随即，他毅然转身，大步走入黑暗中，再未回头。

苏墨染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允许眼泪无声地滑落。她手中的翎管，

冰凉刺骨。**第八章**通州外围，简易的防御工事后，硝烟弥漫，

空气中混杂着血腥与火药的气味。承翊的指挥超出了联军的预料。他没有固守孤城，

而是利用地形，设置了数道防线，用地雷、陷阱和精准的步兵火力，层层阻击。

他手持那架单筒望远镜，冷静地观察着敌军的调动和火力点。“左翼，火炮覆盖后，

骑兵准备侧翼冲击！”“右翼散兵线，注意规避，放近了再打！”他的命令简洁有效。

将士们看到公爵大人与他们一同卧在战壕里，身先士卒，士气竟一时高昂。

他们打退了联军两次凶猛的进攻，阵地前留下了不少蓝色和灰色的尸体。“国公爷，

洋鬼子这炮火太猛了！”一个满脸烟尘的参领匍匐过来，嘶哑着喊道。

承翊抹去溅到脸上的泥土，眼神锐利如鹰：“他们在试探！告诉兄弟们，节省弹药，

专打军官和炮手！”他心中盘算着，只要再坚持一天，或许就能完成那“三日之期”的任务。

然而，绝对的实力面前，战术的优越显得如此苍白。联军调整了部署，

更多的重炮被推上前线，开始了毁灭性的覆盖炮击。大地在颤抖，

泥土裹挟着残肢断臂飞上半空。工事被夷为平地，火光冲天。承翊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

看到身边的将士成片倒下。他拔出腰刀，嘶吼着下令发起反冲锋，

这是唯一能贴近敌人、减少炮火杀伤的办法。就在他跃出战壕的瞬间，一发炮弹在附近炸开。

巨大的气浪将他狠狠掀起，重重摔在地上。他感到左腿一阵剧痛，胸口仿佛被重锤击中，

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第九章**不知过了多久，承翊在剧烈的疼痛和颠簸中醒来。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驴车上，身上盖着破旧的棉被。赶车的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户。“大人，

您醒了？”农户听到动静，回头憨厚地笑了笑，“您命真大，浑身是血，

我们都以为您不行了。”“这是……哪里？我的兵呢？”承翊的声音嘶哑干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