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霞光像一层薄纱,轻轻裹住小城的屋顶,晴雪倚在阳台栏杆上,目光始终锁在小区门口——平建的车终于缓缓驶入车库,车身上还沾着傍晚的薄尘,轮胎碾过地面时,带起几缕细微的风。
她快步迎上去,自然地接过丈夫递来的公文包,指尖触到包带时,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残留的紧绷。
“今天部里开了个糟心会。”
平建脱鞋时,领带被他扯得歪歪斜斜,语气里满是疲惫与烦躁,“上面说要裁我们部门的人,让我牵头审核,得分最低的就得走。
可那几个得分靠后的,跟着我都三西年了,平时脏活累活从不推脱,上次项目赶工,还主动加班到凌晨……”他重重坐在沙发上,双手抓着头发,“为什么偏偏裁我们部门?
上面的人到底在想什么!”
晴雪站在玄关,手里还攥着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青菜,水滴顺着菜叶边缘往下滴,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她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丈夫的烦恼是凡人世界的压力,而她藏在心底的焦虑,却关乎另一个光怪陆离的法术世界,根本无法对他言说。
最终,她只能转身走进厨房,水流哗哗地冲洗着青菜,却盖不住客厅里丈夫的自言自语,原本该是温馨的晚餐时光,被一层无形的愁云轻轻罩住,连空气都变得沉闷。
只有晚饭时,皓益捧着饭碗,叽叽喳喳说着学校里的趣事——“同桌把橡皮捏成了小鸭子,还送给我一个!”
“美术课我画了彩虹,老师给我打了优!”
——脸上天真的笑容像小太阳,才让这压抑的氛围稍稍松快些。
平建看着儿子,紧绷的嘴角难得牵起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没持续多久,又被工作的烦心事压了下去。
睡前故事的最后一个字落下,晴雪在皓益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灰姑娘和王子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皓益也要乖乖睡觉,明天才能有精神呀。”
“妈妈晚安!”
皓益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小胳膊还抱着枕边的小熊玩偶,目送晴雪关上门,门缝里最后映出的,是晴雪温柔却藏着心事的笑。
可关上门后,晴雪的笑容就淡了。
她回到卧室,看着躺在床上翻书的平建,轻声说:“今天总觉得心神不宁,浑身没力气。”
平建翻过一页书,目光没离开书页,声音淡淡的:“累了就早点睡,别想太多。”
他还陷在裁员的烦心事里,没察觉到妻子语气里的不安,更不知道她心里藏着一个足以颠覆整个家庭的秘密——王校长的话,像一根细刺,这几年始终扎在她心口。
晴雪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毫无睡意。
父亲晴钢抵挡魑魅妖王的画面,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年她刚满18岁,正是在法术大学读《高级符咒法术》的年纪。
那天雪下得特别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连教学楼的窗户都蒙着一层薄霜。
她抱着课本小跑着去教室,城中突然响起尖锐的警报声——那声音不像普通的防空警报,带着法术界特有的低频震动。
她以为是魔法防御部的常规演习,没太在意,只觉得心口莫名刺痛,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后来她才明白,那是父女连心的预警)。
没过多久,学校的广播急促响起,带着明显的颤抖:“所有老师立即护送学生到操场***!
重复,立即到操场!”
晴雪跟着人群跑到操场,心越跳越快,手心全是汗。
突然,天空传来一声巨响,像惊雷炸开,所有人都抬头望去——只见北边的天空,一道黑色的雾气正快速蔓延,遮住了半边天。
紧接着,广播里传来带着哭腔的播报:“魑魅妖王突袭城市!
防御部部长晴钢带领战士抵抗,己成功击退妖王,但晴钢部长……英勇牺牲!”
周围的人瞬间欢呼起来,庆祝着胜利,只有晴雪像被雷劈中,大脑一片空白。
她推开人群,在雪地里疯跑、哭喊,首到嗓子沙哑得发不出声音,雪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可她一点都不觉得冷。
后来在葬礼上,防御部的老战友悄悄告诉她:晴钢是与魑魅妖王同归于尽的,可妖王还有一缕虚弱的元神逃了出去,说不定哪天就会卷土重来。
从那时起,晴雪就发誓,绝不让皓益再踏入法术界——她怕儿子重蹈外公的覆辙,怕那血腥的战斗,再次撕碎她好不容易拥有的平静生活。
所以这些年,她始终没提法术界的事,任由皓益像普通孩子一样长大,送他去实验小学,陪他写作业、逛公园,努力把他护在“凡人”的安稳里。
日子一晃,皓益己经上了小学三年级,转眼就到了十岁生日。
清晨,平建提着公文包,在皓益额头吻了一下:“爸爸今晚一定早点回来,给你吹蜡烛,还买了你最爱的奥特曼蛋糕。”
“爸爸再见!”
皓益挥着小手,等爸爸的车消失在路口,才拉着晴雪的衣角晃了晃,眼睛亮晶晶的:“妈妈,爸爸不在,我们还去动物园看老虎吗?
你和爸爸上周答应我的!”
晴雪蹲下身,揉了揉儿子的头发,笑着点头:“当然去!
不过皓益要答应妈妈,一定要紧紧跟着我,不能乱跑,尤其是在老虎园,知道吗?”
“我肯定乖乖的!”
皓益用力点头,还伸出小手指,“我们拉钩!”
野生动物园里,皓益兴奋得像只小麻雀,一会儿指着大象的长鼻子尖叫,一会儿对着河马的大嘴巴扮鬼脸,拉着晴雪的手跑个不停。
太阳渐渐升到头顶,晒得地面发烫,空气里满是燥热的气息,皓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指着不远处的冰激凌摊:“妈妈,我想吃草莓味的冰激凌!”
“你在老虎园的围墙边等我,绝对不能走开,我马上就回来。”
晴雪反复叮嘱,又指了指围墙边的石凳,“你可以坐在那里等,千万别靠近栏杆,知道吗?”
得到皓益肯定的答复后,她才转身走向冰激凌摊,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儿子正乖乖坐在石凳上,好奇地盯着围墙里踱步的老虎,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模样格外可爱。
可晴雪刚走没多久,皓益就忍不住站起身,趴在围墙上往下看——三只老虎正慢悠悠地绕着圈子,皮毛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尾巴时不时甩一下,看起来既威风又温顺。
他看得入了神,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前的围墙正悄悄变得透明,像被无形的手抹去了存在。
突然,脚下一空——围墙竟彻底消失了!
皓益尖叫着摔了下去,3米多的高度让他瞬间失去意识,小小的身体重重砸在地面上,额头磕出了血。
等他晕过去的瞬间,围墙又悄悄恢复了原样,上面的游客惊慌地叫喊着,有人掏出手机报警,有人试图找管理员,却没人发现这短暂的异常——仿佛那堵墙从未消失过。
老虎被突然掉下来的皓益吓了一跳,纷纷往后退了几步,可很快就被陌生的气息吸引,龇着牙、甩着尾巴,一步步向皓益逼近。
最前面那只老虎甚至张开了嘴,露出锋利的獠牙,眼看就要咬下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脆的咒语划破空气:“灵之定身,敕令!”
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老虎维持着扑击的姿势,爪子离皓益的胸口只有几厘米,连空中的灰尘都静止了。
晴雪疯了似的冲过来,她刚才在远处看到围墙消失的瞬间,心脏都快停跳了,扔下手中的冰激凌就往这边跑,连鞋子跑掉了一只都没察觉。
她跌跌撞撞地冲进虎园,抱起浑身是血的皓益——他的衣服被摔破了,胳膊上留着深深的刮痕,额头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流,小小的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
晴雪的眼泪砸在皓益的脸上,她颤抖着伸出右手,快速结印,对着空气大喊:“灵之传送,敕令!”
一道泛着白光的光圈凭空出现在身前,边缘冒着细碎的金红色火花。
晴雪抱着皓益,毫不犹豫地走进光圈,瞬间消失在虎园里。
天空中传来一声轻微的响指,像有人轻轻弹了下手指。
下一秒,游客们突然停止了惊慌的叫喊,面面相觑,眼神里满是茫然——关于“围墙消失孩子掉下去”的记忆,像被橡皮擦抹去了,只觉得刚才好像有点混乱,却想不起具体发生了什么。
老虎慢悠悠地走回树荫下,围墙完好无损,地上的血迹也悄然消失,仿佛刚才的惊魂一刻,从未发生过。
只有晴雪知道,这不是意外。
皓益体内的法术天赋,终究还是藏不住了——这是属于他的宿命,也是她始终躲不开的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