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年,百日维新第九十一天。
倒计时,开始。
头痛欲裂,像有无数根钢针在颅内搅动。
谭士恺最后的意识,死死定格在电脑屏幕上——那行加粗的、仿佛带着血色叹号的标题:”公历***8年9月11日:光绪帝唯一生机?
绝密推演如何让袁世凯临阵反水!
“连续七天熬夜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混合着低血糖带来的眩晕,瞬间将他吞没。
他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在虚无中飘荡。
然后,是坚硬冰冷的触感从手肘传来,伴随着一种奇异的、陈旧的熏香味道,钻入鼻腔。
他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烛火让他下意识地眯起,待视线适应后,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雕龙画凤的穹顶高悬,如同命运的罗网。
明黄色的绸缎帷帐低垂,身下是宽大、冰冷、雕刻着繁复龙纹的紫檀木御座。
他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明黄色的袍子,绣着张牙舞爪的五爪金龙,触手细腻冰凉,是上好的丝绸。
我是谁?
我在哪?
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下意识地想摸出手机,却发现袖口空荡荡。
“皇上?
皇上……” 身边传来一个尖细而小心翼翼的声音。
谭士恺——此刻占据着这具身体意识的核心,是那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北漂灵魂——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一个面白无须、穿着清朝太监官服的老者,正躬身站在御座旁,眼神里混杂着询问和一种深藏的忧虑。
皇上?
他叫我皇上?
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
他穿越了?
而且穿成了……皇帝?
清朝的皇帝?
看这殿宇的规制,这压抑的奢华……他的目光越过御座前的台阶,向下望去。
殿内光线晦暗,烛影摇曳,仿佛无数窥视的眼睛。
下方跪着两个人。
前面一人,身着武将袍服,身材魁梧,即便低垂着头,那副谦卑姿态也掩盖不住骨子里的刚猛。
后面一人则是文官打扮,同样伏地不动。
就在这时,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荡漾开来——爱新觉罗·载湉,光绪帝,二十七岁,亲政十年,形同傀儡。
此刻是光绪二十西年,戊戌年,百日维新……第九十一天!
地点是颐和园勤政殿!
而下方跪着的那名武将……那份深入骨髓的熟悉感,结合刚才昏迷前还在推演的历史节点……袁世凯!
今天是公历***8年9月11日!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炸开,那是他自己作为历史博主刻在脑子里的知识——历史上,光绪帝在颐和园召见袁世凯,破格授予其侍郎候补,专办练兵事务,并暗示其“此后可与荣禄各办各事”的关键一天!
也正是这个决定,如同推倒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最终引向了菜市口的鲜血与瀛台的终身囚禁!
九十一天的努力,距离那场血腥的政变,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十一天!
巨大的历史洪流冲击着谭士恺的脑海,让他几乎窒息。
他,一个白天在互联网公司绞尽脑汁做产品需求、晚上靠着对戊戌变法一知半解做抖音科普的北漂社畜,竟然真的来到了这个决定中国命运的时刻,成为了风暴中心的皇帝?
怎么办?
按照历史,光绪此刻应该对袁世凯寄予厚望,给予超常规的提拔和密令,而这,恰恰是引爆戊戌政变的导火索之一,也是他那位精神偶像谭嗣同最终走向菜市口的开端之一。
不能!
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咳……” 他清了清嗓子,发现这具身体原本的声音有些虚弱,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底色。
他努力模仿着记忆中帝王应有的腔调,目光落在袁世凯身上。
“袁世凯。”
声音出口,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紧绷。
“臣在!”
袁世凯的声音洪亮,带着武人的干脆,但头垂得更低。
按照历史,此刻他应该温言勉励,然后说出那句要命的“可与荣禄各办各事”。
但谭士恺的脑海里,瞬间闪过的是他做抖音视频时,评论区里各路历史爱好者吵翻天的各种“马后炮”分析:“光绪太急了,应该先稳住袁,慢慢渗透!”
“一步到位给权力,袁胖子肯定吓尿,转头就找荣禄表忠心去了。”
“不如让他先办实事,看看成色,也给自己留点缓冲时间……”对!
缓冲!
我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来弄清楚状况,需要时间来扭转这该死的局面!
电光火石间,谭士恺,或者说此刻的光绪皇帝,开口了,语气刻意放缓,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沉稳:“尔操练新军,颇见成效,朕心甚慰。
擢升尔为侍郎候补,日后更当勤勉王事,不负朕望。”
“臣,叩谢皇上天恩!
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圣恩!”
袁世凯叩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嗯。”
光绪微微颔首,话锋一转,“然则,练兵之道,首重根基。
待一月后,将整顿详情及后续练兵方略,条陈奏报,朕要亲览。”
殿内静了一下。
连旁边侍立的老太监都微微抬眼,瞥了一下御座上的皇帝。
这……似乎和预想的立刻委以练兵重权、密授机宜不太一样?
袁世凯也是微微一怔,但立刻叩首:“臣,遵旨!
必当悉心整顿,详实奏报!”
他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密令,反而被派去先做后勤整顿这种看似“琐碎”的工作,还要写详细的报告。
但这毕竟是皇命,而且是正当其时的职责。
“跪安吧。”
光绪挥了挥手,感觉手心己经沁出了一层细汗。
“嗻!”
袁世凯和那位一首没抬头的军机大臣行礼,躬身退出了勤政殿。
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谭士恺,不,光绪,整个人几乎虚脱般地靠在了冰冷的龙椅背上。
第一步,算是勉强蒙混过去了。
没有按照历史剧本立刻给袁世凯“尚方宝剑”,争取到了他认为的缓冲期。
但后续的路,是真正的刀尖舔血。
他知道,历史的巨轮依然带着惯性地向前碾压。
慈禧、荣禄、刚毅这些守旧派巨头正虎视眈眈。
康有为、梁启超等维新派还在热血上涌,筹划着可能加速毁灭的激进之举。
而谭嗣同……那个在他现代家族口耳相传中,带着悲壮色彩的“先祖”形象,此刻应该还在为变法奔走,可能正在筹划那致命的“夜访”……必须见他!
必须尽快见到谭嗣同!
“来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对身旁的老太监吩咐道,声音尽量保持平静,“传朕口谕,召军机章京、西品卿衔谭嗣同,即刻入见。
记住,要隐秘。”
老太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立刻躬身:“嗻。”
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烛火摇曳,在光绪年轻却写满焦虑与一丝新生的决绝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从北漂写手谭士恺,变成了困守龙椅的光绪帝载湉。
第一个危机暂时应对过去,但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