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十五年,冬。
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
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被狂风裹挟着,将连绵的巫山山脉彻底吞没。
天地间一片混沌,铅灰色的天空低垂,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压垮。
官道早己被积雪覆盖,不见踪影。
若不是车前几名侍卫奋力挥刀开路,这辆象征着皇家威严的玄漆马车,恐怕早己寸步难行。
车厢内,却是另一番天地。
银丝炭在兽首铜炉里无声燃烧,散发出融融暖意。
长公主姜卿宁裹着一件银狐裘,背靠软枕,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怀中微烫手炉壁上的缠枝莲纹。
车窗缝隙偶尔漏进一丝风,卷着几粒雪沫,吹得案几上琉璃灯的灯火摇曳不定,也映得她沉静的眉眼忽明忽暗。
车外传来侍卫粗重的喘息声,马蹄陷入深雪的闷响不绝于耳。
“殿下,风雪实在太大了。”
侍女挽墨的声音隔着厚重车帘传来,带着明显的担忧,“陈校尉请示,是否寻个避风处暂歇片刻?”
卿宁微微蹙眉,素手轻抬,撩开车帘一角。
凛冽风雪立刻扑面而来,让她不由眯起眼。
视线所及,唯有白茫茫一片,前路难辨,山影模糊如墨染。
“此地离行宫还有多远?”
她的声音平稳如水,听不出丝毫焦躁,仿佛这能冻毙牲口的严寒不过是春日细雨。
“回殿下,若天气晴好,快马不过半日路程。
可如今......”挽墨欲言又止。
意思再明白不过——这肆虐的风雪,一两日内怕是难停。
卿宁沉默不语。
她此次离京南下巫山静养,本是极隐秘之事,行程不宜拖延,更不宜暴露人前。
奈何天意难测......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
一名侍卫顶风冒雪疾驰而至,在车前猛勒缰绳,声音冻得发僵:“禀殿下!
前方山路塌陷,彻底堵死了!
陈校尉正带人查看,请殿下示下!”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卿宁放下车帘,将彻骨寒意隔绝在外。
车内暖香依旧,却驱不散她心头悄然掠过的那丝阴霾。
这趟出行,从启程就诸多不顺。
山路塌陷?
在这人迹罕至的冬日巫山?
“告诉陈校尉,不必费力清理了。”
她的声音透过车帘传出,冷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寻附近最近的避风处。
要僻静,人少。”
“是!”
马车再次艰难启动,调转方向,朝着官道旁一条更显荒芜的岔路行去。
道路崎岖难行,颠簸得厉害。
约莫一炷香后,车速渐缓。
“殿下,前方山腰有座废弃的山神庙,虽破败,但主体尚存,可暂避风雪。”
陈校尉的声音带着疲惫传来。
“可。”
马车最终在一处略显平坦的坡地停下。
卿宁在挽墨搀扶下下车,风雪立刻将她包裹,银狐裘上瞬间落满雪片。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座小小庙宇孤零零矗立在山腰,匾额歪斜,字迹模糊,透着一股被世人遗忘的荒凉。
侍卫们迅速散开警戒,进入庙内探查清理。
挽墨替她撑起伞,低声道:“殿下,委屈您了。”
卿宁轻轻摇头,目光却越过破庙,投向更远处风雪弥漫的山谷。
“天地为庐,何来委屈。”
她轻声自语,后半句湮灭在风里,“......只是希望,这只是天灾。”
一种久居深宫养成的首觉,让她在这突如其来的困境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塌陷的路,这恰到好处的破庙......真的只是巧合么?
她没有将疑虑说出口,只是将手炉拢得更紧,在侍卫护卫下,一步步走向那处暂时的栖身之所。
脚步踩在深雪上,发出咯吱轻响,在这荒山野岭显得格外清晰。
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棋局上。
而那庙宇深处,黑暗如墨,静待着她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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