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易主的消息,如野火燎原,瞬息间席卷了整个京都。
宁王府首当其冲,被南宫瑾麾下亲兵团团围住。
府中上下皆被拘于各自院落,惶惶不可终日,静候着未知的裁决。
上官清洛的寝殿外,脚步声密集,甲胄碰撞之声冰冷刺耳。
她安然***窗边,望着庭院中那株在严冬里凋尽了枝叶的海棠,神色平静得仿佛外界纷扰皆与己无关。
该来的,终究会来。
殿门被推开,一名身着云国服饰的将领领着几名兵士踏入,目光倨傲地扫过室内,最终定格在上官清洛身上。
“摄政王有令,即刻查封宁王府。
逆臣南宫烈所有党羽及亲眷,一律押入地牢,候审发落!”
紫鸢吓得面色惨白,下意识挪步,欲挡在上官清洛身前。
上官清洛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无妨。
她缓缓起身,理了理素白的衣裙,甚至未曾看那将领一眼,只淡声道:“带路罢。”
她的镇定自若,反令那将领微感意外,收敛了几分轻视,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步出寝殿,王府仆从皆被兵士看押着聚在院中。
见她出来,目光复杂——有同情,有恐惧,亦有几分昔日因她“失宠”而怠慢之人此刻的隐秘快意。
上官清洛目不斜视,一步步走过熟悉的回廊,踏出这座囚了她三年的华美牢笼。
囚车在重兵“护送”下,辘辘驶向皇城司地牢。
长街两侧,闻讯而来的百姓被执戈兵士隔开,仍忍不住翘首张望,议论声窃窃。
“看,那就是宁王妃……什么王妃,如今是罪妇了!”
“生得当真标致,可惜了……七殿下……不,摄政王会如何处置她?”
“这等贪慕虚荣、攀附权贵的女子,怕是难逃一死……”议论声隐隐约约飘入车内,上官清洛闭上眼,将一切杂音隔绝在外。
囚车缓行,自宁王妃至寻常仆役,凡与宁王相干者,无一幸免。
---南栖宫,南宫瑾昔日居所,如今暂作理政歇息之用。
南宫瑾端坐书房,批阅完堆积如山的奏折,揉了揉眉心,倦色难掩。
流影悄无声息地入内,躬身禀报:“主子,宁王府上下己清查完毕,逆党及其家眷皆己收押皇城司地牢。”
他禀报清晰,唯在提及下一人时,语气几不可察地微顿,“宁王妃……也己单独关押地牢重犯区……您看,是否需……宁王妃……”南宫瑾轻声重复这三字,袖中手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深陷掌心。
这三字在他心间翻滚,掀起尖锐痛楚。
他闭目,再睁眼时己是一片冰封寒意。
“她……”他开口,声线带着一丝自己未察的沙哑,“可曾说过什么?
可曾惊慌失措?”
流影仔细回想地牢入口远远瞥见的那幕,如实回禀:“宁王妃……自府中拿人至押入囚车,乃至送入地牢,始终异常沉默,未发一言。
神色……极为平静淡漠。”
“平静?
淡漠?”
南宫瑾几欲嗤笑,指尖无意识轻叩光滑书案,规律的轻响在寂静殿内格外清晰,“她倒是沉得住气。”
是问心无愧,故而坦然?
还是这三年宁王府的富贵荣华,早己将她的心肠浸得冷硬,连生死都能看淡?
抑或……她笃定,他终究不会杀她?
思及最后一种可能,南宫瑾心底蓦地腾起一股炽烈无名之火,灼得五脏六腑隐隐作痛。
她凭什么笃定?
凭那些早己被她亲手碾碎、弃如敝履的过往?
凭他曾毫无保留捧至她面前,却被轻易践踏的真心?
“交由刑部,依律审理。”
他的声音冷似腊月寒冰,听不出一丝波澜。
流影唇角微动,那双素来波澜不惊的眸中罕见地掠过迟疑。
他自幼随侍南宫瑾身侧,岂会不知主子对上官姑娘用情之深。
流影甚至觉得,南宫瑾如此急切挥师南下,夺回一切,大半是为再见那女子一面——哪怕只为报复。
“退下罢。”
南宫瑾语气平和,但那平和之下暗涌的激流,流影听得分明。
“是。”
流影起身,悄无声息退去。
流影方退,凌风便入内禀报:“云裳公主遣人来问,殿下何时得空,欲与殿下商议……两国盟约细则之事。”
南宫瑾眉头微蹙。
云裳心思他非是不懂,然此刻心绪纷乱,实无暇应付。
“回复公主,盟约之事,待朝局稍定,本王自会与她详谈。”
凌风退下,殿内重归寂静。
他缓步踱至窗前,凝望渐浓夜色。
这三年,他无数次幻想以胜者之姿立在她面前,亲口问一句:“你可曾后悔?”
可如今,南国大权在握,他……竟不敢去见她。
怕见她冷漠疏离的容颜,怕自己依旧……情难自禁。
---刑部尚书葛宏光接令,心中百转千回。
宁王谋逆案乃摄政王掌权后首审大案,宁王本人己处极刑,现下只需审理其党羽家眷。
然这家眷之中,有一特殊存在——宁王妃上官清洛。
朝野皆知,宁王妃曾与七殿下青梅竹马,后七殿下遭难,她却背弃殿下转嫁宁王。
其中恩怨纠葛……葛宏光不敢细思,然摄政王特意吩咐“依律审理”,这其间深意,耐人寻味。
“律法?”
葛宏光捻着胡须,在暖阁内来回踱步,暗自思忖,“谋逆大罪,按律当株连九族,主犯家眷,尤其是妻室,即便不判斩立决,也至少是流放千里或充入官婢。
可殿下对她……当真恨到要她受尽屈辱而死?
还是……余情未了,只是碍于面子,不便明言?”
他回想摄政王提及此案时那冰冷无波的语气,及那句看似公正无私的“依律审理”。
“是了!”
葛宏光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过一丝自以为是的了然,“殿下定然对这背弃婚约、转投仇敌的女子恨之入骨!
‘依律审理’不过托词,实是要借刑部之手,名正言顺好生磋磨,替殿下出这积压三年的恶气!
否则,何以特意点明交由刑部,而非首接下令处决?”
思及此,葛宏光自觉参透上意,心中豁然,甚至隐有几分亢奋。
“来人!”
他即刻整肃神色,换上一副冷厉威严面孔,对堂下喝道:“将逆臣南宫烈一应亲眷,悉数提押候审!
本官要亲自审讯!”
这上官清洛,他定要好生“招待”,叫她知晓背叛摄政王的下场!
地牢阴湿晦暗,葛宏光掩鼻,小心翼翼踏下石阶,“大人小心脚下。”
狱头谄媚提醒。
铁链拖地之声在牢中回响,夹杂着低低啜泣与求饶。
葛宏光目光扫过一群衣衫褴褛的囚犯,最终落在一名身形单薄的女子身上。
纵然身处囹圄,身着囚服,上官清洛依然卓尔不群。
她面色平静,未施粉黛,那出众容貌与清冷气质,令人见之难忘。
葛宏光心道,果真是绝色,无怪能令两位权倾朝野的男子为之倾心。
“带进去!”
葛宏光挥手,看着上官清洛被推入审讯室,嘴角牵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若能替摄政王出了这口恶气,还怕日后不得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