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噼里啪啦，像是敲在陈夜心口。
他盯着屏幕上一行行代码，眼皮沉得抬不起来。
连续加班第三天，眼前的字符开始重影。
他揉揉酸胀的太阳穴，端起旁边早己冷掉的咖啡灌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让他稍微清醒，心里给自己打气：又为和小晚经济独立迈进了一步。
手机在桌上震动，嗡嗡作响。
一个陌生号码。
他划开接听，那边传来公事公办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情味：“是陈夜先生吗？
这里是市交警支队。
您女友林小晚女士今天下午在环城路遭遇车祸，经抢救无效……遗体己送至市殡仪馆，请尽快前来确认。”
代码模糊了。
手指一松，握着的鼠标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文件从指缝滑落，散了一地。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窗外的雨声更大了，砸在玻璃上，像是无数细小的锤子敲打着他的耳膜。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向后滑开，撞在隔板上发出巨响。
周围的同事抬头看他，目光诧异。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冲。
电梯慢得让人心焦，数字一层层跳动，他烦躁地捶了下电梯壁。
冲到公司楼下，雨幕连天，街道模糊一片。
他冲到路边拦车，雨水糊了一脸，顺着下巴往下滴。
一辆出租车减速，司机摇下车窗，瞥见他失魂落魄、浑身湿透的样子，又瞥了眼导航，眉头皱起：“殡仪馆？
那地方偏，雨又大，回来肯定拉不到客，这……”陈夜摸出钱包，看也没看就抽出几张红钞塞过去，声音发哑，带着哀求：“双倍！
三倍也行！
求您，快点，我赶时间……”司机看着那几张湿漉漉的钞票，又看看他通红的眼眶，叹了口气：“上车吧。”
车在雨幕中缓慢前行，雨刮器左右摇摆，像他乱糟糟的心。
他死死盯着前方，指甲掐进掌心。
小晚早上还发消息让他别熬夜，晚上回家给他煲汤。
怎么会……一定是搞错了。
对，肯定是搞错了。
他一遍遍在心里重复，试图说服自己。
殡仪馆终于到了。
灰色的建筑矗立在雨水中，显得格外肃穆阴森。
他推开车门，几乎是跌撞着冲进去。
走廊又长又冷，白炽灯发出惨白的光，照得人脸色发青。
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某种说不清的陈旧气息，钻进鼻腔。
他脚步发飘，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推开一扇标注着“临时停放”的门——里面躺着的不是小晚，是个陌生的老人，满脸皱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安详得像睡着了。
陈夜倒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上，冷汗瞬间浸透衬衫。
走错了。
一个全身都包裹的严丝合缝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门口，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着他，声音平板无波：“隔壁。”
他终于站在正确的房间门口。
手放在门把上，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深吸一口气，拧动。
房间里更冷，空气像是凝固了。
正中央一张推床，白布盖着一个人形。
他脚步虚浮地走过去，手指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那白布的一角。
他闭上眼，猛地掀开。
小晚的脸。
额头有伤，右脸一道缝合后的疤，从嘴角延伸到耳根，针脚细密，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她苍白的皮肤上。
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像是睡着了，只是再也醒不过来。
陈夜膝盖一软，“咚”地一声跪倒在冰冷的水磨石地上，握住她露在布外的手。
冰冷，僵硬，没有一丝生气。
昨天她还系着那条碎花围裙，把煎蛋推到他面前，笑着说：“加班狗，多吃点，不然猝死了我可不管。”
甚至几个小时前他们还语音通话，讨论着晚上的饭和最近奇奇怪怪的案件，陈夜让小晚出门小心呢。
现在她躺在这里，一动不动，任他如何呼唤，也不会再睁开眼看他。
工作人员走进来，脚步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格外刺耳。
“手续办一下。
火化，还是等家属来认领？”
公式化的语调，没有半分波澜。
陈夜喉咙发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他们都是从孤儿院出来的，没亲人，从小相依为命。
现在连这都成了流程上的一个冰冷选项。
他挤出三个字，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先留着。”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殡仪馆的。
雨还在下，打在他身上，冰冷刺骨。
回到那个他们共同的出租屋，推开门，小晚的气息还没散。
沙发上她挑的碎花抱枕歪歪扭扭地放着，厨房里她喝了一半的牛奶杯还摆在料理台上，床头柜上她没看完的小说，书页折了一个角。
一切都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只是人不见了。
陈夜倒在床上，抓起她的枕头，把脸深深埋进去——还有她常用的护手霜，淡淡的茉莉香，曾经让他安心，此刻却像刀子一样剐着他的心。
他蜷起身子，牙齿死死咬住枕套，眼泪无声地、汹涌地淌湿了一大片布料。
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压抑的呜咽在寂静的房间里低回。
窗外雨声渐歇。
月光惨白地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窗格的影子，冰冷而孤独。
他昏昏沉沉，闭上眼，精疲力尽。
枕头下，有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是小晚常戴的那条细细的银链子，坠子是个小巧的月亮。
他记得这是他们去年情人节一起买的，一对，他的是太阳。
他攥紧链子，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就在他意识模糊，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边缘，厨房方向，清晰地传来一声极轻的、像是瓷器边缘与桌面摩擦的细响。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