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老城区。
幸福苑小区名副其实地带着岁月的痕迹，斑驳的墙壁，狭窄的楼道，空气中弥漫着老旧小区特有的潮湿与各家饭菜混合的气味。
与程枫刚刚离开的那个充斥着硝烟与权力的世界，恍如两个时空。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没有让龙殿在江城的人员来接。
他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休闲装，身形依旧挺拔，但刻意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一个风尘仆仆的归家游子，按照地址，一步步走向那个牵动了他所有心魂的单元楼。
越是靠近，那颗在枪林弹雨中都不曾加速跳动的心脏，此刻却擂鼓般敲击着胸腔。
近了，更近了。
他甚至能听到从那个单元楼下传来孩童的嬉闹声，但其中夹杂着一些不和谐的尖锐童音。
“没爸爸的野孩子！
略略略！”
“你妈妈也不要你了吧，天天那么晚回家！”
“你这个破娃娃，丑死了！
跟我们不一样！”
程枫的脚步猛地顿住，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冲上头顶。
他看到一个穿着粉色旧裙子、梳着两个小揪揪的瘦小身影，被几个明显高壮一些的男孩围在中间。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布娃娃，低着头，小肩膀微微耸动，却没有哭出声。
那是……思思！
照片上的小女孩，此刻鲜活又无助地站在他眼前。
“我说了，我有爸爸！”
小思思猛地抬起头，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们掉下来，“我爸爸是超人！
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吹牛！
你爸爸早就死了！”
“对，死了！”
为首的胖男孩伸手就去推她，“把你娃娃给我！”
小思思被推得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却依旧死死抱着怀里的娃娃。
就在那只胖手即将触碰到思思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大手，如同铁钳般扼住了胖男孩的手腕。
“啊！
疼！”
胖男孩发出一声痛呼。
所有的嬉笑声戛然而止。
孩子们惊愕地抬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
他逆着光，面容看不太真切，但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冰冷的气息，让这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孩子瞬间噤若寒蝉。
程枫没有用力，但胖男孩己经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要断掉了，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你……你是谁？”
另一个男孩壮着胆子问，声音发抖。
程枫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那个小小的、强忍着泪水的女孩身上。
他缓缓蹲下身，与思思平视。
距离如此之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女儿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的泪珠，看到她白皙小脸上细微的绒毛，看到她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眉眼间那抹委屈和……一丝好奇的打量。
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击中，酸涩与怜爱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僵硬，带着他所能挤出的、生平最温柔的语调，轻声问：“你叫……思思？”
小思思眨了眨大眼睛，忘记了害怕，也忘记了哭泣。
她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叔叔，感觉……好奇怪。
这个叔叔看起来有点凶，可是他的眼睛好好看，像星星一样亮，而且，看着自己的时候，好温暖。
她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小声问：“叔叔，你认识我嗎？”
程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化作一句带着微不可查颤抖的确认：“这个娃娃，是你爸爸留给你的？”
他记得资料里提过一句，婉清留给思思一个据说是她父亲留下的旧物，想必就是这个布娃娃。
思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用力点头，献宝似的把娃娃举高一点：“嗯！
妈妈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是他会想着思思！
你看，这是爸爸留给思思的！”
那一刻，程枫再也无法抑制。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极其轻柔地、仿佛触碰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般，抚上了思思的头发。
“思思……”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就是爸爸。
爸爸……回来了。”
这句话说出，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小思思愣住了，大眼睛瞪得圆圆的，一眨不眨地看着程枫。
几秒钟后，她突然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程枫的脸颊，然后是鼻子，嘴巴。
程枫一动不动，任由女儿“检查”。
忽然，思思“哇”地一声，不是哭，而是带着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猛地扑进程枫的怀里，两只小胳膊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爸爸！
真的是爸爸！
思思就知道！
爸爸是超人，一定会回来的！”
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滚烫的眼泪瞬间浸湿了程枫肩头的衣料，“爸爸不要再走了！
思思好想你！
好想好想！”
怀里柔软而温暖的小身体，带着奶香和阳光的味道，紧紧依偎着他。
那一声声带着哭音的“爸爸”，像是最神奇的咒语，瞬间抚平了程枫五年来的所有孤寂与血腥，也击碎了他最后的心防。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女儿小小的身子更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嗯，爸爸回来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爸爸再也不走了。
以后，爸爸会一首陪着思思，保护思思和妈妈。”
那几个欺负人的孩子，早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趁着程枫不注意，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程枫不在乎。
此刻，他的世界里，只有怀中这个失而复得的宝贝女儿。
他轻轻将思思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坚实的手臂上。
思思搂着他的脖子，小脸贴着他的脸颊，咯咯地笑了起来，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
“爸爸，你好高呀！”
“爸爸，你的胡子扎扎的！”
“爸爸，我们回家等妈妈好不好？
妈妈看到爸爸，一定会很开心很开心的！”
女儿雀跃的声音，像是最美妙的音乐。
程枫抱着她，走向那栋陈旧的单元楼。
家。
这个字眼，从未如此具体而温暖。
然而，在无尽的温柔之下，一丝冰冷的杀意在他眼底深处盘旋。
婉清家……骚扰……他倒要看看，是谁，敢让他的女儿受委屈，让他的女人艰难求生。
至尊战神的逆鳞，己被触动。
江城的风，该变一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