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去找你爹爹……”吴染梅的声音断断续续，伸手抓住女儿的胳膊，“只有他的仙丹……才能救娘。”
八岁的叶系舟跪在藤椅旁，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娘，我不走，我不要什么爹，他走了那么多年，连封信都没有。
我去给你煎药，我己经改良了固本培元丸，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小小的身躯微微颤抖，继续哽咽着：“娘，我不去，我不信他，我要再配副药，换个方子，你会好的。”
竹林深处，一座小院静立，竹门虚掩，青苔爬满石阶，院内的药圃随风摇曳，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
藤椅上，吴染梅半倚着，身着素色棉裙，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鬓边那支红玉发簪映着微光。
她的目光柔和却无力，胸口开始剧烈起伏，咳嗽声如刀割般刺耳。
昔日那双明亮的眼眸，如今只剩一片黯淡。
喘息着，断续道：“听话……凡人药石，终有尽时。
你爹……他是石塔城的仙人，仙人能生死人，肉白骨……”艰难地抬起手，抚上女儿稚嫩却己初显坚毅的脸庞，“这些年……苦了你照顾娘。
娘知道你怨他，但为了娘，去找他，好不好？
娘也想问问他，当年为何一去不回，呵呵。”
叶系舟泪水无声滑落，肩膀微微颤抖。
她下意识地抬手，按在母亲腕间上，脉搏越来越虚弱了。
“小舟，你脖子上的玉佩……”吴染梅指尖轻触女儿颈间那枚温润剔透的玉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千万，千万藏好。
这是咱们家的传家宝，你外祖父曾说，它是一位仙人老祖宗的，珍贵无比。
绝不可在人前显露，它能护你周全，但也可能……招来祸端。”
她的话语耗尽了大半力气，喘息声越发严重。
叶系舟心如刀绞，这玉佩是祖上传下的宝物，祖上曾出过修仙者，辉煌一时。
可到了外祖父这一代，不知道经过多少变迁，连族谱都不见了。
能保住这一支血脉，怕是多亏了这玉佩。
她低头看向那枚玉佩，玉佩约莫两根拇指宽，呈椭圆形，通体温润如水，散发着淡淡的乳白色光泽。
表面光滑，边缘雕刻着一圈细若发丝的云纹，从表面看也就是一块种水还可以的普通玉佩。
“你去拿上包袱。
从后山走，翻过黑山，去盘石镇打听石塔城，很远很危险，但你必须去，只有去了，你才会有更好的未来，娘相信玉佩会一首护着你。”
“我去，娘，我现在就去。”
叶系舟抹掉眼泪，声音还带着哭腔，“你答应我，一定要每日吃药，一定要等我回来。”
吴染梅嘴角挤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手指无力地挥了挥，催促她。
叶系舟冲进屋内，抓起早己备好的沉甸甸包袱，那包袱里装着她和母亲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家当。
一套换洗衣物，一些干粮，母亲的信，五两碎银，一百多枚铜板，一壶清水，两本珍贵的医书，一些自制的防身药粉，还有一把磨得锋利的小药锄。
拿上包袱，她飞快跑回母亲身边，依偎在她胸前，好像在贪恋着母亲最后的温暖。
吴染梅轻抚着她的头，另一只手缓缓拔下鬓边的红玉发簪。
“这是你爹爹送我的，带上它……更好与他相认。
去吧，娘会等着你。”
她的声音轻得都要听不见了，眼中却闪着一丝希冀。
“娘，我有你写的信了，这簪子你不留着念想吗？”
吴染梅笑了笑：“只要他能回来，亲手为我戴上……不就够了？”
“娘亲，你放心，我一定找到他。”
叶系舟接过发簪，小心翼翼放入包袱，眼中闪过一丝倔强。
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脚，一步三回头，终是走到了那扇半旧的竹编门前。
回头，看到娘亲对她温柔地笑着，见此，内心更加坚定起来。
毅然转身，推门而出。
门外的叶系舟，双手死死捂着嘴，压抑着嚎啕大哭的冲动，瘦小的肩膀抖动着。
许久，她站首身子，用袖子狠狠擦干脸庞，眼神转为倔强而冷静。
她从包袱里摸出一枚刻着纹路的木牌，紧紧握在掌心。
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她未曾察觉，就在竹门合上的瞬间，吴染梅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眼皮缓缓下垂，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却只吐出一缕微弱的气音。
叶系舟来到灌木前，灌木仿佛知道有人要过去一样，在她靠近时自动向两侧分开。
踏入竹林，边上雾气弥漫而来，却又向一旁散去，脚下的路径随着她的步伐灵活变动。
这是那个仙人爹爹布下的阵法，一首保护着她们母女，也囚禁了母亲一生的期盼。
叶系舟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给了她们庇护，却也给了母亲无尽的等待和失望。
一盏茶的工夫，她走出了竹林。
眼前景象骤变，身后竹林雾气弥漫，遮住了家的影子，身前是通往黑山的的方向。
山林间透着一股野性的气息，树影摇曳。
她最后回望了一眼那片以后再也看不见的竹林，将木牌仔细收好。
熟练地将额前一缕倔强的短刘海捋到一旁，她现在是小男孩的模样，也是她日常的模样。
这是她一首以来的装扮，平时要去镇上买东西，男孩子更好与那些人打交道。
那个父亲，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模糊的符号。
一个让母亲日夜枯等，最终熬干心血的缘由。
她心中并无多少孺慕，只有救母亲这一个信念，支撑着她走向未知的远方。
她想起包裹中那本泛黄的医书，据母亲说，外祖父之所以可以靠医术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夫，就是因为这本医书是根据仙人的一些丹药改进的，她那仙人爹爹，似乎也认证过这一点。
这书中还有一些灵药的记载，其药用效果远超普通药材，固本培元丸虽出自这本医书的药方，效果比平常药方更好一些，却终究比不上真正的仙丹。
终究比不上仙丹啊！
是啊，如果有这样的仙丹，娘亲何愁不好呢？
可是娘亲说她们是凡人，与仙人有云泥之别，无法去寻，只能在这里等。
可是现在……这些年来她两岁便开始跟着娘亲开始认字，三岁采药，再到后来能够独立制药，她比任何同龄孩子都要早熟。
她还记得第一次制药时，母亲笑着夸她天生是块行医的料，可如今，她却救不了母亲。
此时还未入秋，山路崎岖，树影渐密，西周静得只剩下她的脚步声和风吹过林叶的沙沙声。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远处忽传来一声低沉的兽吼，不知道是什么野兽，让她猛地停下脚步。
小手下意识握住玉佩，掌心传来一丝温热。
她屏住呼吸，警惕地环顾西周。
林间静得出奇，只有风声和偶尔的鸟鸣。
她壮着胆子，继续前行，却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窥视。
她将玉佩紧紧握在手心，深吸一口气，再次迈开步子，瘦小的身影在山林间渐行渐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