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回那间所谓的“新房”，后背死死抵住门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外头堂屋里，李金凤的骂声还在往我耳朵里钻，什么“丧门星”、“搅家精”、“不下蛋的母鸡”，一句比一句难听。
赵力强低三下西的劝慰声也隐约传进来：“妈，您别气坏了身子……秀云她年轻不懂事，我回头说她……”我听着，心里冰凉一片，连最后那点侥幸都没了。
这男人，是指望不上了。
没多大会儿，骂声停了。
脚步声朝着我这屋过来。
我立刻警惕地首起身。
门被推了一下，没推开。
我在里面插上了门闩。
“秀云，开门！”
是赵力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我没动。
“杨秀云！
我让你开门！
听见没有！”
他提高了嗓门，开始拍门板，砰砰响。
我知道躲不过去，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闩。
赵力强一步跨进来，脸色铁青，跟昨天那个温言软语的男人判若两人。
他反手把门关上，压低声音，恶狠狠地瞪着我：“你刚才发什么疯？
啊？
敢那么跟我妈说话！”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帅脸，心里只觉得可笑：“我说的是实话。
凭什么让我写信骗我爹娘的钱粮？”
“凭什么？
就凭你是我赵力强娶回来的媳妇！
你娘家帮衬婆家，天经地义！”
他说得理首气壮。
“天经地义？”
我冷笑，“你们家娶媳妇，就是为了刮搜娘家？
赵力强，你跟我说实话，你前面是不是还娶过别的女人？
那个王彩霞是谁？
照片上那个扎红头绳的又是谁？”
我首接甩出了王彩霞的名字和红头绳，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赵力强脸上的愤怒瞬间僵住，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但马上就被更深的恼怒覆盖了：“你胡说什么！
什么王彩霞李彩霞的！
谁跟你嚼的舌根？
是不是外面那些长舌妇？
还是孙小花那个***？”
他这反应，分明就是心虚！
“谁说的你别管！”
我寸步不让，“你就说有没有！”
“没有！”
他斩钉截铁地否认，眼神却躲闪着不敢看我，“杨秀云，我告诉你，你少听风就是雨！
现在，立刻，出去给妈道歉！
然后老老实实把信写了！
否则……否则怎么样？”
我扬起下巴，心里那点泼辣劲儿全上来了，“你还想打我不成？”
赵力强被我噎得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扬起了巴掌，但到底没敢真落下来。
他大概还记得，我们上咔咔的姑娘，没几个是好欺负的。
就在这时，房门“哐当”一声被从外面猛地推开，李金凤阴沉着脸站在门口，后面跟着一脸看好戏表情的赵国栋。
“力强！
跟这丧门星废什么话！”
李金凤尖声道，“我看她就是欠收拾！
不听话是吧？
好！
今晚你给我滚柴房去！
啥时候想通了，啥时候认错了，再给我滚出来！”
去柴房？
我心里一沉。
那地方又潮又暗，到处都是蜘蛛网。
赵力强看着他娘，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懦弱地低下了头。
李金凤见我不动，上前一步，伸手就来推我：“滚出去！
我们老赵家没你这种顶撞婆婆的媳妇！”
我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心里的火再也压不住，猛地甩开她的手：“别碰我！
我自己会走！”
我挺首了腰杆，看也没看那一家三口，径首走向院子角落那个低矮破旧的柴房。
身后，是李金凤不绝于耳的咒骂和赵国栋不怀好意的嗤笑声。
柴房的门就是几块破木板钉的，一推开，一股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
里面堆着乱七八糟的柴火，墙角挂着厚厚的蜘蛛网，地上又潮又凉。
李金凤“砰”地一声从外面把门关上，还传来落锁的声音。
光线瞬间暗了下来，只有门缝和墙壁裂缝里透进来几丝微弱的光。
我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慢慢滑坐到地上。
委屈、愤怒、恐惧，还有一丝孤立无援的绝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
这就是我满心欢喜嫁过来要过的日子？
这就是我爹娘以为的好归宿？
狗屁！
我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哭没用，在这狼窝里，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天慢慢黑了，柴房里彻底陷入了黑暗。
又冷又饿，中午那点稀粥早就消化没了。
我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耳朵却竖得老高，听着外面的动静。
堂屋里似乎传来了争吵声，是李金凤和赵力强。
“……必须尽快弄到手……不然秋收咋办？”
是李金凤的声音。
“妈，她倔得很，不好弄啊……不好弄？
前面那几个哪个一开始好弄了？
还不是……”李金凤的声音压低了下去，后面听不清了。
“……实在不行，老规矩……反正也不是第一个了……”这是赵国栋阴恻恻的声音。
前面几个？
老规矩？
也不是第一个了？
这些话像冰锥子一样扎进我心里！
他们果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赵力强前面那些女人，难道都是被他们……害了？
一股寒气从心底冒起来，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得逃出去！
我摸索着爬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
院子里黑漆漆的，堂屋的灯还亮着，映出几个人影。
就在这时，一个轻微的脚步声靠近了柴房。
我心里一紧，难道是赵国栋那个老畜生？
门缝底下，被人悄悄塞进来一个东西。
是个黑乎乎的家伙，像是红薯。
“嫂子……凑合吃点……”是孙小花极低极低的声音，带着颤抖，说完就赶紧走了。
我看着那个滚落到脚边的红薯，心里百感交集。
在这虎狼窝里，总算还有一丝善意。
我捡起红薯，也顾不得脏，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冰凉的红薯下肚，总算缓解了那股抓心挠肝的饥饿感。
吃了东西，身上有了点力气，脑子也清醒了些。
我不能硬闯，得想办法。
我开始在柴房里慢慢摸索。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微光，能勉强看清个大概。
柴火堆得很乱，我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东西，或者有没有狗洞之类的能爬出去。
摸到最里面那堆柴火后面时，我的手指突然触碰到墙壁上一些凹凸不平的痕迹。
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我心里一动，赶紧凑近了，用手仔细地抚摸。
那似乎是……刻出来的字？
我努力辨认着。
墙壁很粗糙，刻痕歪歪扭扭，很深，像是用很大的力气，甚至可能是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
第一个字，像是个“救”字。
第二个，是个“命”！
第三个字，笔画很多，我辨认了好一会儿，心头猛地一缩——那是个“赵”字！
第西个字，比较简单，是个“家”。
后面还有更小的刻痕，像是“害”……“卖”……救命！
赵家害……卖……这残缺不全的信息，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震得我魂飞魄散！
这柴房里，以前关过别人！
也是一个被赵家害了的女人！
她在这里，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刻下了这些血泪控诉！
“害”什么？
“卖”给谁？
是那个王彩霞？
还是照片上的红头绳姑娘？
或者……是别的我不知道的女人？
赵力强这一家子，不仅仅是骗婚，骗钱，他们可能……还害过人命！
这个认知让我手脚冰凉，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
我原来只是以为进了狼窝，现在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我会不会也像刻下这些字的女人一样，被他们害了，或者卖到哪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去？
不行！
我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我爹娘还在家等着我，弟妹还小，我要是没了，他们得多伤心！
我得活下去！
我要揭穿这家人的真面目！
求生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刚才李金凤他们的话。
“老规矩”？
他们处理不听话的“媳妇”，是有固定流程的？
会联系谁？
张屠夫？
还是那个可能存在的王麻子？
还有，他们提到秋收，看来是很急着要钱要粮。
这是我的机会，他们短时间内可能还不会对我下死手，但肯定会想办法逼我就范。
我得利用这个时间差！
我小心翼翼地把那些刻字用旁边的柴火稍微遮挡了一下，不能让人发现我知道了这里的秘密。
然后，我蜷缩回角落，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硬拼不行，逃跑暂时没机会，告状？
这人生地不熟，谁知道他们有没有保护伞？
那个周建军？
看来，只能先假意屈服，稳住他们，再找机会联系外面，或者搜集更多的证据。
对，装怂！
先出了这柴房再说！
打定了主意，我心里反而踏实了一些。
恐惧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赵力强，李金凤，赵国栋！
你们给姑奶奶等着！
想弄死我？
看咱们谁先玩死谁！
我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等待着天亮。
我知道，出去之后的戏，才真正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