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像不合时宜的乐队鼓点，在港口的夜色中敲打着尚未平静的心。
碧蓝的海泊下，几根长木板被拼合成章鱼般的骨架，正在缝合一艘新生的船体。
杰克·丝帕洛蹲在甲板边缘，把一根还冒着树皮香的木钉敲进梁柱，脸上的笑意像在夜色中贼溜溜地发着光。
“你确定。
这船骨不会被水一泡就散了？”
查尔斯扯着脏兮兮的衬衫袖子，一边用力甩着锤头，在甲板上敲出绝无章法的节奏。
莉娜抬头，月光落在她眼里变成两颗闪耀的并不轻信的星。
她伸手拨弄着刚定下的罗盘，声音里带着怜悯：“查尔斯，如果杰克相信这船能带咱们出海避开皇家海军，你至少要相信它能撑一夜。”
杰克把帽子压得更低，朝查尔斯咧嘴一笑，声音带着剃刀一样的自信，“用我的招牌点子加上莉娜的手艺，就算海里有一整窝吃船虫也追不上咱们。
这艘‘自由之风号’，给我三晚就能让她像飞鱼一样遛海。”
查尔斯皱鼻，狡黠地一笑，“三晚？
我赌今晚风还没变，咱就要用水桶捡自己的梦想了。”
莉娜收起罗盘，迎风拢了拢头发，目光扫过黑暗的岸边。
她低声道：“别吵了，有人来了。”
甲板底下传来沉缓脚步。
瓦尔德·罗宾的身影像一座刚下岗的灯塔，稳重地迈进了月光。
那双饱经风浪的手此刻并未握剑，他的目光在新船与一干三人间游移。
“你们造船的手艺，比皇家船厂还。
大胆。”
瓦尔德朝杰克点头，声音厚重，“混街头的点子和破家船长的把式，真能撑风暴？”
杰克耸肩，拍拍瓦尔德的胳膊，“能不能撑，你要不要赌一局？
不过你进来，不会是来替那群海军打探消息吧？”
瓦尔德没有笑，他静静站着，轮廓在船灯里愈发棱角分明。
“我不欠皇家什么，”他轻轻地说，“只欠兄弟一句诺言。
刚刚看到你们在码头做的那场混乱，自由，是我年轻时唯一没输过的赌注。
我想。
你们身边，也许还缺一名舵手。”
莉娜额前滑下一缕发丝，轻轻一笑，“欢迎加入，瓦尔德·罗宾。
我们正需要一双稳得住海浪的手。”
查尔斯放下锤头，“舵手来了，这船可得有点样了。”
杰克一拍掌，宣布，“各位，‘自由之风号’从今晚起，有了灵魂。
捆好木板吧，明晨踩着风咱就启航！”
黎明如火焰泼洒在刚成型的船身上，港口喧嚣中，“自由之风号”静悄悄地被人力推向水面。
仓促却坚决的脚步声、跌撞的笑声、锤子敲木的清脆，都混在海潮中吉他般的回响。
莉娜拎着一袋简陋的干粮，利落地安排：“杰克负责前甲板，查尔斯看主炮仓，瓦尔德下舵室，艾米莉。
你盯着船仓和货舱。”
舱口边，艾米莉·卡兰神色淡然，修长手指在锁扣上试探。
她的眼神始终若有所思，不肯吐露太多，只低声说：“家族的东西也在里头了。
不要碰我的箱子。”
查尔斯忍不住揶揄，“连咱们货物管理员都这么神秘，这船可真有点像鬼船。”
莉娜一边检查航线，一边低声回应，“查尔斯，你只管别把炮弹和伙食放一块，这船都能晚上出航。”
风逐渐吹起，甲板上的旗帜是杰克和莉娜连夜缝出的黑布，中央画了只会笑的金色海鸥，有种莫名的幽默与不羁。
瓦尔德握着舵柄，目光望向远方的海天，“各位，前方的涌浪不小，我们需要把所有紧绷的绳索打好，不然第一道浪就能把咱们送回港口当鱼饲料。”
杰克跳上舵楼，大声宣布：“恭喜各位上船，‘自由之风号’第一站。
离开这被皇家海军盯得发霉的港口！”
船刚出港，潮水翻涌得比平日更急。
莉娜指挥大家调整风帆，就在海面上漂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查尔斯用炮筒探看海岸，突然兴奋地喊，“嘿！
有皇家海军的快艇尾随！”
甲板上一阵窸窣，艾米莉动作利索地锁紧仓门，表情几乎没有变化。
瓦尔德冷静道，“要甩掉他们，只能进偏航区，但那边暗礁多，是条险路。”
杰克眯起眼，做个鬼脸，“怕摔死还配当海盗？
咱们的自由可不是正路上捡来的。”
查尔斯捣腾着炮弹，“那我准备把咱家崭新船当靶子打打？”
莉娜斜睨他，“只许作乐，别真把新船炸了。”
瓦尔德转舵，带着沉稳的气息领着“自由之风号”离开主航道，进入偏航区。
海面上，浪涌如兽，撞击船身，激出一堆咸涩水花。
风帆呼啸，用力拉扯着每一根缆绳。
震动中，杰克站在风帆前端高喊，“诗人说风能带走鸟，但它带不走一群疯子！”
查尔斯应声放炮，吮指一笑，“疯子能打、能躲。
还能笑！”
舱底传来艾米莉冷冷的喊声，“货舱大件搬好，否则船沉了宝藏也泡水！”
莉娜快速计算着航向，眼底有坚定却带点紧张，“瓦尔德，注意西北！
这风有变，水流要卡船底了！”
瓦尔德咬紧牙关，稳住舵轮，“还稳得住，再大的浪也能踩进自由里头。”
激烈的追逐下，船身一阵晃动，暗礁就在船边划过，舷板几乎被海水拍碎。
莉娜死死拉住帆索，查尔斯把爆炸桶移向后舱，边跑边喊：“如果船沉了，记得是皇家海军的锅！”
杰克在暴风中哈哈大笑，一边鼓舞众人，“咱们来就是要踩浪，怕被淋就别做海盗！”
船终于一搏穿过暗礁区，只剩后方的快艇远远尾随。
瓦尔德松了口气，把舵打首，“船还在，队伍还在，连剩下点炮弹都在。”
莉娜望向逐渐平静的海面，回头对众人一笑，“‘自由之风号’，第一场海上试炼通过。”
甲板上的几人收拾起受潮的干粮，却没有一个人抱怨。
这艘船，在风暴中带来了第一份真正的归属。
艾米莉擦净货舱的盐渍，随口道：“以后每晚，船舱都要查一遍。
这不是家族宝藏，是命。”
查尔斯扛着炮管，“我就负责保命和捣蛋。”
杰克抱起一根桅杆，目光望向远方海域，笑意里藏着难得的认真，“谁说风暴不是自由的一部分？
我们，总要在浪头上敢笑。”
当自由之风号驶向晨曦的海面时，甲板上的伙伴们都悄悄握紧了手里的梦想。
未来的风浪，还会更大，但此刻他们己是同船之人。
不只是为了黄金，也为了在风里相遇的每一道勇气和欢笑。
船继续向苍茫海天驶去，甲板上那只金色海鸥在晨光里熠熠生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