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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灵堂夜惊

发表时间: 2025-11-11
乔府上下被一片素白笼罩,门楣两侧悬着的白纸灯笼足有半人高。

竹骨撑着的灯笼面被夜风吹得鼓鼓囊囊,墨笔写就的“奠”字在冷白光晕里泛着青灰,像块浸了水的墓碑。

光晕透过单薄的桑皮纸洒在青石板上,霜似的一层,连砖缝里的青苔都冻得发僵。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最后一声余响还在巷陌深处荡着。

门楣上垂挂的白绸缎便被卷地而来的阴风掀起,长长的布条在空中拧着劲狂舞,边缘扫过朱漆门柱,发出“簌簌”的声响,活像无数条受惊的白蛇在挣命。

正厅早己设成灵堂,二十七盏长明灯沿着墙根摆了一圈,粗瓷灯盏里的灯油泛着腻人的黄,灯芯爆出的火星溅在灯壁上,烧出一个个针尖大的黑孔。

昏黄的光将人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随着火苗晃动忽大忽小,瞧着像一群无声蠕动的影子。

烛泪顺着雕满八仙过海纹样的青铜烛台往下淌,吕洞宾的拂尘、铁拐李的葫芦都被糊成了模糊的疙瘩,一滴接一滴的蜡油在底座积成了串串琥珀色的泪瘤,黏糊糊的,沾着几粒未烧尽的纸灰,透着说不出的滞涩。

灵堂里挤满了前来吊唁的亲友,穿素色衣裳的男女老少把空间塞得满满当当,连供桌下都跪着两个梳双丫髻的小丫鬟。

每个人的眉头都拧成了疙瘩,嘴角耷拉着,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棺中之人。

空气里弥漫着香烛燃烧的甜腻和纸钱的焦糊味,混着众人身上的汗气,闷得人胸口发堵,像被浸了水的棉絮捂住。

灵堂正中,那口紫檀木棺柩泛着沉郁的暗光,棺身西周描金的凤凰图案在烛火下忽明忽暗。

凤首微扬,喙尖叼着的珠串纹路清晰,尾翎散开的十二根羽毛根根分明,细腻得仿佛风一吹就会颤动。

恍惚间,竟像是有只活凤凰蜷在棺上,金羽被夜露打湿,正敛着翅膀蓄势待飞,要冲破这冰冷的木头枷锁。

棺内躺着的,是乔府的小姐乔柒柒,看上去不过十岁上下的年纪。

一身绯色襦裙上绣着层层叠叠的八重樱,最外层的花瓣用银线勾了边,中层缀着细小的珍珠粒,最里层的花蕊点着金粉,针脚细密得连蚂蚁都钻不进去。

她双眼紧闭,长而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根根分明,上面仿佛落了层金粉,在烛火下闪着细碎的光。

若不是那毫无血色的脸,嘴唇泛着青灰,瞧着就像午睡时被人悄悄盖上了锦被。

灵案上的白瓷香炉里,三炷香燃得正旺,青烟打着旋儿往上飘,绕着那块黑檀木灵牌缠了三圈才散开。

灵牌上用金粉刻着“爱女乔柒柒之灵位”七个字,笔锋刚劲,撇捺处却微微发颤,透着彻骨的哀伤。

香炉边还落着半截断香,火星明明灭灭,烧到尽头时“啪”地爆出个小火花,像一颗微弱的心跳,在寂静中挣扎着。

“我的女儿!

我可怜的女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喊划破了灵堂的沉闷,像一把生锈的锥子扎进人的耳膜。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乔夫人被两个贴身丫鬟搀扶着,踉踉跄跄地从外面进来。

她身上穿的素白锦缎裙沾了些草屑和灰尘,裙摆扫过门槛时还勾破了个小口子,露出里面水绿色的衬裙。

原本梳理得整齐的发髻散了大半,几缕青丝贴在汗湿的额角,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胡乱摇晃,珠翠碰撞的“叮咚”脆响里,全是难掩的悲恸。

一看见棺中女儿的脸,她再也撑不住,猛地挣脱丫鬟的手,像疯了似的扑到棺木边,双手死死抠住棺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手腕上的银镯子都硌出了红痕。

手上戴着的鸽血红玛瑙戒指在棺身的金漆牡丹纹上刮来刮去,发出“吱啦吱啦”的刺耳声响,听得人心里发毛,仿佛那不是木头,是活生生的皮肉。

“柒柒啊,我的儿!”

她伏在棺沿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木头,哭得肝肠寸断。

“你不是说上元节要陪娘放十二盏孔明灯吗?

你说要在灯上画咱们母女俩的样子,还要让爹在上面画一只大老虎!

你不是说要亲手做水晶糕给娘解馋吗?

你说要学新方子,往里面加桂花蜜!

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就这么丢下娘走了啊!”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棺木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湿痕,顺着木纹蜿蜒流下,像一道淌不完的血。

“你让娘往后怎么活?

你让娘……”话没说完,她猛地一阵咳嗽,脸涨得通红,一口气没上来,身子抖得像狂风里的弱柳,肩膀一耸一耸的,随时都要栽倒。

跪在灵堂两侧的家生子们个个把头埋得低低的,额头抵着冰凉的寒玉地砖,连大气都不敢喘。

地砖上的冰裂纹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冻得膝盖发麻,却没人敢动一下。

只有前日给小姐装裹的张嬷嬷,偷偷抬眼瞥了棺中一眼,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她记得清清楚楚,小姐咽气后,她亲手往小姐嘴里放驻颜珠时,那身子是冰透了的,指尖碰上去像触到了寒铁,手脚僵硬得像块石头,掰都掰不动。

可此刻再看,小姐的嘴唇竟透着几分鲜活的嫣红,像刚喝了口胭脂水,哪里像个死人?

她心里犯嘀咕,赶紧低下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扶夫人回房歇歇吧。”

一个沉哑的声音在灵堂响起,是乔府的主人乔墨锋。

他站在灵案旁,一身玄色素衣,领口的盘扣系得一丝不苟,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可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似的蔓延,紧抿的嘴角泛着青,藏不住他的悲恸。

他望着棺中女儿那张与妻子有七分相似的脸,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半天才强压下喉头的哽咽,哑着嗓子吩咐丫鬟:“明日卯时三刻是起灵的吉时,莫要耽误了。”

两个丫鬟连忙上前,一边一个架着几乎哭晕过去的乔夫人,一个替她顺气,一个轻声哄劝:“夫人,您得保重身子啊,小姐在天有灵,也不希望您这样……”好说歹说,才半劝半拉地把她扶出了灵堂,临走时乔夫人还回头望了棺木一眼,眼泪又“唰”地涌了出来。

灵堂里又恢复了先前的沉闷,亲友们继续上香祭拜,低低的啜泣声此起彼伏,像一群被雨淋湿的鸽子在哀鸣。

随着仪式进行,几个壮实的家丁上前,双手搭在棺盖上,互相使了个眼色,小心翼翼地将棺盖合了上去。

“咚”的一声闷响,震得灵案上的香炉都晃了晃,那抹鲜活的绯色彻底被掩进了漆黑的棺木,仿佛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