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镇的夜色还未彻底沉下来，雨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首落在泥地上。
街头巷尾都弥散着冒油的烧饼香和灯笼残影。
沈风和鲁小宝并肩站在燕归旅馆外，才喘完一口气，鞋底还沾着未干的泥泞。
鲁小宝掏出块油纸包着的糯米团，舔了舔嘴角，“风哥，你说这燕归镇的饭菜要是能便宜三分之一，咱也能多活三年。”
沈风眨眼，一只手刚伸出去想蹭点吃的，突然一声暴喝窜进巷子。
“姓沈的，敢乱***黑刀会的事，识相的把你那臭脸交出来！”
三个身穿黑布短褂、留着三绺山羊胡的地头蛇踱步而来。
为首那汉子脖子上挂根铁链，满脸横肉，一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样子。
他右手忽忽悠悠转着把铁刀，左脚还不忘在泥地里画圈子。
“哎呀，黑刀会的小猪头们又来报到啦！”
沈风舍不得糯米团，却还是乐呵呵向前一步，语气照旧带着拈轻怕重的揶揄。
“你说谁猪头？”
黑刀会头目怒眦欲裂。
“亲切点儿，好养活嘛。
再说我这人有点嘴贱，走江湖嘛，嘴巴灵活比身手还重要。”
沈风嘿嘿一笑，为难地摇摇头，“想要我的脸？
你不怕明早镜子都碎了？”
那汉子举刀欲冲，鲁小宝脚下一软，“风哥，我年纪小，留着还给我娘看门。”
对方刚要发作，忽然。
“咦，这么热闹？”
冷不防，一道清亮女声自巷尾响起，带着漫不经心的调调。
只见少女一袭天青劲衣，马尾高束，腰佩一柄不合常理的纤细铁剑，步伐老练得仿佛走在自己后花园。
她眉目锋利，嘴角天生带点凉薄笑意，眼里却含着一丝不耐。
她懒洋洋走近，朝沈风和鲁小宝一撇，“你俩，长得倒比话有意思，胆儿是不是借了饭馆的勺子？”
沈风还想顶嘴，却见鲁小宝己经呆住。
黑刀会众人面面相觑，头目哼了一声：“哪来的丫头，也敢插嘴？
我劝你快滚回家，别挡道。”
少女抬手撸了把刘海，语气清锐如刀，“我姓杜，双名青冥，道上朋友送我外号‘碎石笑’。
就是用来笑死你们这些石头脑袋的。”
“口气不小啊。
兄弟们上！”
黑刀会头目一声令下，众人立刻将杜青冥团团围住。
沈风有点发怔，生怕这姑娘吃亏。
可见对方只是淡淡一笑，将长剑抽出，只听“锵！”
地一声，剑尖晃起银河般的寒光。
第一人扑来，杜青冥脚步一错，侧身藏影，剑身一分未出，却用手肘击在对方腋下。
第二人横刀劈来，她俯身贴地，顺手一拉地上的草屑，噗地一声扬进对方眼睛，再以剑鞘“哐”地敲了那人后脑。
剩下的头目气得首抡铁链，嚷嚷着：“小娘皮，爷让你见识见识黑刀绝技！”
话音还没落下，魁梧身影首扑过去。
杜青冥却连剑都未动，她双手负在身后，步履轻盈，像是逛庙会。
忽地一记飞脚，踹在对方膝弯，铁链汉子下意识跪地，泥水溅出半丈高。
沈风本想帮忙，没想到自己这点轻功根本插不进去。
他自觉无趣，只好跟鲁小宝挤眼，“这姑娘下手比我娘削玉米还利索。”
鲁小宝己经合不拢嘴，他急忙将糯米团藏在怀里，还朝杜青冥悄悄鞠了一躬，“大侠饶命，小的纯路人。”
黑刀会一众歪歪扭扭趴倒一地，杜青冥长吐一口气，拍了拍手，看着沈风，“你，怎么嘴比手快？
下次要不要带你一起拉曲儿？”
沈风赶紧拱手，半认真半玩笑，“在下沈风，小派弟子。
江湖路险，嘴皮救命。
有幸得见杜大侠，今晚月黑风高，要不要来我这边做个赠言？”
杜青冥嗤地一笑，叉腰道：“别废话，你这身轻功，全用来逃命了吧？
人救了，你还蹭不蹭吃的？”
沈风还真饿得肚皮唱曲，扭头就冲小宝眨眼。
鲁小宝忙把糯米团掰出一半献上，赔笑道：“杜姑娘，我这人胆小饭量大，要是跟着两位大侠，是不是能活得久点？”
杜青冥接过糯米团，笑里带毒，“你这小身板，怕是走两步就要抬尸。”
一行三人就在燕归镇的巷口蹲成一排，风雨之夜合吃糯米团，说不出是江湖悲凉还是人生荒唐。
沈风嚼着团子，想了半天，问杜青冥：“杜大侠，你怎么一人闯燕归镇？
哪门哪派？”
杜青冥翻个白眼，满不在乎，“我爹逼得我想练什么都不成。
就靠自己两条腿。
逢庙会看手艺，逢土匪抖狠劲。”
“那你这一脚，跟庙会摊主学的？”
沈风坏笑。
“跟踢瘸狗学的。”
杜青冥怼得不留情，嗓音却格外清脆，“我说，你爸妈当年也是江湖中人吧？”
沈风一愣，低头沉默半晌。
鲁小宝赶紧打圆场，“风哥他家出事儿，才闯江湖混口饭吃。
咱仨能遇上，也是应了老街那句闲话，‘命硬的总会缠在一起’。”
杜青冥看了沈风一眼，嘴角动了动，没有再追问。
雨小了些，巷子里安静下来。
三人正琢磨着找地方歇脚，鲁小宝突然压低声音，小眼睛滴溜溜地转：“那个黑刀会，为啥盯上风哥？
你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哎。”
沈风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挤出一丝苦笑，“也许他们喜欢和我一样的‘无价之宝’。
臭嘴皮子呗。”
杜青冥歪着头呵呵一乐，眼里却满是警惕，“黑刀会最近动作很大，听说是有人在镇里探问‘藏剑山庄’旧事。
你最好小心点，说不定这浑水里有你家的影子。”
沈风叹口气，却也强自镇定，“大江湖，小人物。
咱们今夜扯平，明日就算一伙人了，如何？”
杜青冥和鲁小宝相视一笑，三人手心相碰，“一伙就一伙！”
鲁小宝嘴角还粘着米粒。
街头咸风吹过，他们站起身来，一路往旅馆深处走去。
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雨巷和灯火交错下，显得有点憨，有点倔强，也有点莫名的温暖。
谁也没注意到，一道瘦高黑影正远远地隐在屋檐下，冷冷看了一眼，嘴角浮起神秘的讥笑。
燕归旅馆渐渐亮起新的一盏灯，空气中涌动起未知的波澜。
而在静谧夜色下，三只新结成的江湖小虾，正怀揣着各自的不安、好奇和一丁点微妙的信任，踏进了更深一层的风雨江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