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罹是在剧烈的摇晃和嘈杂的人声中恢复意识的。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巨大帐篷里，身下是简陋的行军床，周围挤满了惊魂未定、面带恐惧或茫然的人们。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汗水和血腥味混合的刺鼻气味。
帐篷外不时传来痛苦的***、焦急的呼喊，以及维持秩序人员嘶哑的命令声，一切都显得混乱而仓促。
“醒了？
感觉怎么样？
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或者感觉身体有什么不一样？”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但眼神疲惫不堪的医生走过来，手里拿着纸笔，旁边还跟着一个拿着简易体征监测仪的护士。
“我……这是哪里？”
陈罹撑起身体，感觉浑身酸痛，尤其是脑袋，像是被重锤敲过一样，昏沉沉的。
他下意识地内视，那张羊皮纸就在意识深处，冰冷地悬浮着。
“第七人民医院临时设立的救助点。”
医生快速回答，同时示意护士给他测量血压心率，“现在感觉体内有什么异常吗？
比如力气是不是变大了？
能感觉到周围有什么不同？
或者能凭空弄出点什么东西？”
医生的问话带着一种尝试性的、缺乏系统分类的口吻，显然，对于这种全球范围内的突发状况，医学界也处于摸索阶段。
陈罹愣了一下，回想起昏迷前那浩瀚的星河光带和最后的微弱暖流，心头一阵刺痛。
他尝试集中精神，除了那沉甸甸的羊皮纸屏障，身体似乎确实比之前强壮了一丝，但也仅此而己。
他握了握拳，能感觉到肌肉力量的增加，但很有限，远达不到小说里那种一拳碎石的夸张程度。
“好像力气大了一点。”
他涩声回答，同时抬起手，试图展示一下，但也只是比普通同龄人显得稍有力些，在混乱的当下并不起眼。
医生凑近看了看他的手臂肌肉，又用叩诊锤敲了敲他的肌腱，记录着：“自述力量增强，肌张力略有提升，未见明显元素外泄或特殊能量场。”
他转头对护士说，“初步判断，偏向基础体质变异方向，具体等级待观察。
带他去‘观察区’进行基础测试。”
所谓的“观察区”，只是帐篷角落里用屏风隔开的一块空地。
这里摆放着一些临时找来的器材：几个不同重量的哑铃和杠铃片、一个标靶、一盆水、一株有些蔫了的盆栽，甚至还有一块测试握力的简易电子仪器，看起来像是从某个社区健身房匆忙搬来的。
一个穿着志愿者服装、身材健壮像是体育生的小伙子负责记录。
流程也很简单：尽力举起不同重量、击打标靶测试爆发力、尝试感应或移动那盆水和盆栽等等。
陈罹配合着完成了所有测试。
结果显而易见，他只能举起比普通人极限稍重一点的重量，拳力也只是稍强，对水和植物毫无感应。
整个过程原始而低效，充满了不确定性。
志愿者小伙子记录完毕，拿着表格走到另一边，那里有几个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穿着白大褂或应急管理部门制服的人在低声讨论，他们面前摊开着一些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油墨味的资料，标题似乎是《初步异常能力现象观察与分类指南（内部试行版）》。
陈罹隐约听到他们的讨论片段：“……主要依据表现强度和可控性初步划分…………目前观察到的大部分集中于力量、速度强化等基础体质变异，少数表现出元素亲和迹象，但极不稳定…………参考古代文献和有限案例，暂定E、F两级为常见变异，D级以上目前罕见且难以准确评估……”过了一会儿，之前那位医生拿着一个刚打印好的、盖着临时红章的卡片走了过来，递给陈罹，语气带着一丝公式化的安抚：“陈罹，根据初步观察和测试，你的异能倾向判定为：F级，力量强化。
这是你的临时身份证明和能力备案卡，收好。
目前阶段，能力可能会不稳定，自己多注意感受和适应。
F级也很好，至少身体素质加强了，生存几率更大。”
F级！
这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陈罹的耳朵。
虽然在感受到那微弱力量时就有预感，但被官方以这种形式初步判定，还是让他感到一阵眩晕和难以言喻的失落。
在这个突然变得危险而陌生的世界里，F级，几乎就是最底层的那一类。
别说寻找父母，就连自保都显得岌岌可危。
周围等待检测或刚刚拿到评定的人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
有单纯的好奇，有同病相怜的叹息，但更多的，是一种隐约的轻视甚至幸灾乐祸。
在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人性的某些层面被迅速放大。
“F级力量强化？
啧，跟我一样，就是力气大点的普通人呗。”
“还以为这么年轻的小伙子能觉醒个厉害点的呢，看来想多了。”
“能觉醒就不错了，好歹比我们这些没反应的‘普通人’强点，至少搬物资有力气了吧？”
一个刚刚被判定为“暂无异常反应”的中年男人酸溜溜地说道。
“小声点，别打击人家孩子。”
有人低声劝阻。
议论声细碎地传来，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陈罹低着头，紧紧攥着那张粗糙的临时身份卡，指甲几乎要将其抠破。
昏迷前那惊鸿一瞥的、仿佛蕴含无限可能的璀璨光带，难道真的只是濒临觉醒时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吗？
为什么最终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并不知道，在他因F级评定而失落时，他意识深处的羊皮纸，正持续而缓慢地汲取着被封锁的“天命”之力，那连接深渊的通道如同呼吸般微微脉动。
这诡异的遗物，不仅剥夺了他应有的起点，还在以他的本源力量为食，并将他变成了一个连接着恐怖存在的道标。
这种汲取，也使得他表面显现的F级力量强化，成长变得异常缓慢和困难。
F级的力量强化，如同一层可笑且沉重的外衣，掩盖着内在汹涌的暗流与致命的秘密。
陈罹的深渊时代，以一种无比憋屈和诡异的方式，开始了。
他拿着那张代表“底层”的卡片，走出了检测点，望着外面混乱而危险的世界，心中充满了迷茫与不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