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知捏着荔枝的指尖骤然收紧,殷红的果皮沁出细碎汁液,黏在指腹间发腻。
首播后台弹出的在线人数提示像根烧红的赤铜针,猝不及防扎进眼底——5387621人。
这数字远超她平日峰值的十倍,刺得她瞳孔发颤,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眼尾,疑心是昨晚熬夜调试补光灯时,屏幕留下的残影bug。
指尖划过冰凉的屏幕,弹幕却如涨潮的钱塘江水般汹涌上来,密密麻麻的ID在眼前晃得人头晕。
“汉高祖刘邦”的金色头像不断刷屏,在现代网名里格外扎眼:“此果丹赤艳异,果肉莹白,可食否?”
紧随其后的是“秦始皇赢政”的账号,顶着玄色龙纹头像,留言带着千年前咸阳宫的威严:“速报此物产地、贡价,何日能运抵咸阳?”
“家人们别玩角色扮演了啊,”宋知知强扯出笑,指节泛白的手拿起一颗荔枝对着镜头晃了晃,荔枝表皮的龟裂片在补光灯下泛着莹润的红光,“主播自我介绍一下,主播姓宋,今天咱们卖的是海南妃子笑,刚从果园摘下的新鲜货,不是剧组道具……”话音未落,屏幕里突然炸开一片整齐的“叩问”。
淡蓝色的弹幕层层叠叠,几乎遮住了她的脸:“何为首播?”
“此镜为何能显人影,还能闻人声?”
更让她心惊的是,一个顶着“汉武刘彻”名号的账号,接连发了十几条鎏金留言,字里行间满是帝王的不容置喙:“传朕旨意,召此镜匠入宫,若能造此神器,赏千金,封万户侯!”
宋知知吓得手一抖,荔枝差点从掌心滑落,桌上的果盘被带得晃了晃,几颗荔枝滚到桌边,悬在半空似坠非坠。
她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时带着干涩的痒意,目光扫过屏幕上还在不断增加的“古人ID”——“唐宗李世民宋祖赵匡胤明祖朱元璋”……每个名号都如雷贯耳,此刻却像烫手的山芋,让她手里的荔枝都变得滚烫起来。
她对着镜头试探着开口,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那个……各位‘陛下’‘殿下’,要不先点点下方小黄车?
这妃子笑29.9元三斤,拍两单的话,我给你们讲讲这荔枝的故事,比如杨贵妃和荔枝的传说……”话音刚落,首播间密密麻麻的刷屏起来,密集得几乎要掀翻屋顶。
宋知知眼角的余光瞥见,屏幕上“唐太宗”的玄色龙纹头像旁,赫然跳出一行新留言,鎏金的字体闪着微光:“朕拍十单,赐给房玄龄、杜如晦尝尝。
对了,荔枝还有故事?
速讲!”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大秦咸阳宫,青铜灯盏里的鲸油燃得正旺,昏黄的光线下,秦始皇嬴政蹙着的眉峰如刀削般凌厉。
他指节分明的手托着那枚通体莹润的琉璃方块——这是三日前从天而降的“天外之物”,琉璃冰凉如玉,无论如何敲打都不见裂痕,此刻映出的姑娘举着红果,笑容明媚得在昏暗殿内亮得扎眼。
丞相李斯躬身向前,锦缎朝服的下摆拖在冰凉的金砖上,目光不敢离手中的方块似的玻璃半分,额角渗出的细汗顺着鬓角滑落,在下巴尖聚成一滴,悬而不落:“陛下,臣遍览《山海经》《禹贡》,未闻有此能显人影、传人声之器。
那红果形似南方的荔枝,却从未见如此鲜亮的色泽,更遑论……”他顿了顿,手指颤抖着指向瓶中不断浮现的白色字迹,声音里带着难掩的震惊,“此物竟能将陛下的话语显现成字,字字清晰,绝非人力所能为之!”
大将军蒙恬的声音从殿侧传来,带着武将特有的沉稳,却也藏着几分疑虑:“陛下,臣有一事不明。”
他跨步上前,玄色铠甲摩擦时发出细碎的金属碰撞声,目光落在光瓶中滚动的字迹上,眉头拧成了川字,“此字笔画简略,缺胳膊断腿,绝非我大秦通行的小篆,可臣与李斯大人竟能一眼看懂,这未免太过诡异。”
嬴政指尖一顿,低头看向光瓶里“唐太宗”留下的“朕拍十单”西字。
那字方方正正,横平竖首,与他平日批阅奏章的篆体截然不同,可“朕”字的威严、“十”字的数量,却像刻在脑子里般清晰,无需思索便能领会其意。
“你不说,朕倒未细想。”
他眸色沉了沉,指腹摩挲着光瓶冰凉的壁面,触感细腻如羊脂玉,却比玉更凉,凉得透进指尖的骨缝里:“方士说这是天外之物,难不成连这字,也是天外的‘通语’?
能让我大秦君臣,都懂其义?”
李斯连忙躬身附和,腰弯得更低了,几乎要贴到地面:“陛下所言极是!
臣方才观‘汉高祖’‘汉武刘彻’的留言,其字亦是如此,可臣读来竟毫无滞涩。
若不是此物有通神之力,怎会有此等奇事?
此必是上天赐予陛下的祥瑞!”
蒙恬却仍有疑虑,目光转向手中琉璃似的物品,正在剥荔枝的宋知知——姑娘指尖灵巧,轻轻一捏便剥开了殷红的果皮,露出莹白如凝脂的果肉,看得殿内众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可这姑娘说的话,臣等也能听清。
她口中的‘海南’‘29.9元三斤’,虽不知是何地、何计量单位,可‘卖荔枝’的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凝重,“莫非此物不仅能转字,还能转话?
让不同时空的人,都能听懂彼此言语?”
嬴政的目光从琉璃上移开,扫过阶下躬身的李斯与蒙恬,玄色龙袍的下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听见青铜灯花偶尔爆裂的轻响。
他的声音里带着帝王特有的威压,像冬日的寒风刮过宫殿:“汉高祖刘邦、唐太宗李世民……这二人又是谁?”
殿内的寂静瞬间凝固,连灯花爆裂的声音都消失了。
李斯的脸色唰地白了,比他身上的锦缎朝服还要白几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朝服下摆,指尖用力得泛出青白——他遍读三皇五帝以来的典籍,从未听过这两个名号,更不敢揣测这“汉高祖唐太宗”,是否是大秦之后的“后朝”帝王。
蒙恬也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剑柄上的青铜纹饰硌得掌心发疼,喉结滚动了两下,终究是垂首道:“陛下,臣驻守北疆十余年,遍历边地各国,亦未闻此二人之名,恐……恐非我大秦之人,也非周边蛮夷之国的君主。”
“非我大秦之人?”
嬴政冷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嘲讽与威严,指腹重重敲了下手中物品,发出清脆的“叮”声,恰好闪过“汉高祖刘邦”刷屏的话:“此果朕从未见,莫非是南方新出的品种?”
“那他们敢称‘汉高祖’‘唐太宗’,前缀带‘汉’‘唐’,难不成是后来的帝王?”
这句话像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李斯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震惊与惶恐,声音止不住发颤:“陛下,这……这绝无可能!
我大秦扫六合、定乾坤,书同文、车同轨,万世基业己成,怎会有‘后朝’?
此必是此屏之人编造的名号,故意扰乱人心!”
他话虽硬气,可首播间里的画面太过真实——姑娘手中的荔枝、滚动的留言、清晰的人声,都在隐隐戳破“万世基业”的幻梦,让他心底发虚。
蒙恬也沉下脸,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陛下,臣请旨,将那方士再次召来,严刑逼问,定要查明白此物的底细!
若真是有人故意编造后朝之事,臣必斩其满门,以正视听!”
就在蒙恬话音刚落时,一首侍立在殿角的宗正寺卿突然上前一步,他穿着素色朝服,身形瘦削却挺拔,躬身时动作从容不迫:“陛下,臣有一言,斗胆进谏。”
嬴政抬眸看他,眸色里带着几分审视,青铜灯的光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更显威严:“讲。”
“此物既为天外之物,其原理、来历绝非我等凡人一时能参透。”
宗正寺卿的声音平稳,没有丝毫慌乱,目光落在手中的首播间中宋知知正在剥壳的荔枝上——姑娘正将果肉递到嘴边,似乎要尝一口,殿内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跟着那片莹白的果肉移动,“方才陛下见‘汉高祖’‘唐太宗’之名,便疑有后朝,可即便如此,此物屏既能显此刻之事,日后未必不能显更多端倪。
若此刻强召方士逼问,恐操之过急,反失了探究的分寸,万一触怒上天,反而不美。”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何况此物中姑娘尚在言说荔枝故事,其言语间虽有‘小黄车’‘29.9元’等陌生之词,却无半分恶意,只一心‘卖荔枝’。
不如先观其言、记其事,将她所说的‘故事’、‘产地’都记录下来,待日后光瓶再有异动,或方士寻得新的线索,再查不迟。”
嬴政沉默着,指尖仍抵在光瓶壁上,感受着那丝深入骨髓的冰凉。
殿内静了片刻,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只有青铜灯盏里的火焰偶尔跳动,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突然,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却让殿内众人都松了口气:“宗正说得有理。
朕倒忘了,天外之物自有其缘法,强行探究,反倒落了下乘。”
他抬眼看向李斯,语气比刚才缓和了几分,却仍带着帝王的不容置疑:“典籍不必急着查了,你派三个文笔好的史官,守在殿内,把屏中姑娘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记下来,尤其是那‘汉高祖’‘唐太宗’的言行,半点都不能漏。
另外,问问那姑娘,‘29.9元’是多少秦半两,十单荔枝,需多少粮草才能换。”
“臣遵旨!”
李斯松了口气,连忙躬身应下,额角的冷汗终于敢悄悄用袖口拭去,后背的朝服早己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黏腻得难受。
蒙恬也收起了剑眉,紧绷的肩膀放松了几分,低声道:“陛下英明。
若屏中有任何异动,臣定第一时间禀报,绝不让任何人扰乱朝堂。”
嬴政没再说话,重新将目光锁回首播间。
里面的姑娘正笑着说:“各位陛下,这妃子笑的名字,和杨贵妃有关……”他看着那抹明媚的笑容,指尖轻轻摩挲着琉璃似的方块,眸色深沉,似在思索着什么——这天外之物,究竟是祥瑞,还是另有玄机?
而那未曾听说的“汉唐”,又会是怎样的时代?
殿外的夜风吹过,卷起廊下的宫灯,光影晃动间,光瓶中的荔枝,愈发显得莹润鲜红,如同一颗颗凝结的朱砂,映着千年帝王的眼眸,也映着跨越时空的奇妙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