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我用尽了所有的力量，也换不到母亲手中那颗糖果。我穷尽了所有的谄媚，
却得不到母亲一家的认可。仿佛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是母家的耻辱！
直到——带血的尖刀拔出体外，我终于解脱了，也终于沉沦了。我的灵魂化为灰烬。
我的血肉几经沉浮——坠落人间！1我拎着潲水桶，吃力的挪向猪圈。
胳膊上烧火棍劫掠过的痕迹让我每走一步心都在重重的颤抖！小猪们吃的很香，
我的胃里却一阵阵的翻涌。这——也是我的晚饭。吃猪食的第……第几天来着？
有些记不住了。只要爸爸想起她，烧火棍落在我身上后，就是我吃猪食的开始。
屋子里还是不停歇的叫嚷声。“那个女人回来就是炫耀的，你看她穿金戴银的，
正眼都不瞧咱们，你还想什么美事呢！”奶奶的声音丝毫不显苍苍，中气十足。
尖锐的像要划破这阴沉的天空。“就是，当初就不该让你们结婚，她妈上门把咱家都砸了，
柱子被她硬生生的从那女人怀里拽出来摔在炕上，那是她的亲外孙子啊！刚出生几天的孩子，
她也干得出来！你们呐，唉！注定的！造孽啊！”烟袋磕在地上的声音，说这话的，是爷爷，
我的爷爷。柱子。那是我，我的全名是刘柱。不知是想留住谁？但——绝对不是我。上学后，
同学们的笑声和老师有些疑惑的目光都在告诉我，这个名字不适合我。再大一点，我明白了。
这更像是男孩子的名字。屋子里的声音还在持续着，只不过更多的是爸爸歇斯底里的叫喊声。
快了，我知道，下一次的烧火棍抽在我身上的时间，马上就要来了。从我记事起，
家里就没有过欢声笑语。爸爸每天早出晚归的去耍钱，回来就着花生米喝的烂醉，
然后就是——打我。最开始，他是心疼我的，只是拿烟头烫我，
只是揪着我的头发往挂着他们结婚照的墙上撞。稍微不结实的土，总会不争气的掉下来，
噼里啪啦的……像是给他鼓掌，又像是，为我哀鸣。后来——后来就是扫帚，擀面杖，
烧火棍。这里面，我比较过，烧火棍打的最疼，因为它的后劲最大。“你跟你妈一个德行，
***！”2每一次都是这句话。然后他会穿着脏兮兮的外衣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
一睡……就是一整晚。不得不说，爸爸的睡眠是真的好，永远都是一觉到天明。不像我，
***辣的疼痛让我一宿一宿的熬。闭上眼，是爸爸狰狞的脸，有时候，
我甚至宁愿睁着眼直到天亮。我不怪他，也不怪奶奶和爷爷。他们对我很好。他们说的对，
我这种连亲妈都不要的人，他们还能给我一口饭吃，还能让我上学，我应该知道感恩。快了，
马上就要开学了。暑假就要过去了，等开了学，住回学校里，我就能睡觉了。
睡一个安安稳稳的，香喷喷的觉。事与愿违。这是上学期老师教的一个成语，
用在现在应该是正正好好的。妈妈回来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回来，
或者说为什么这么大张旗鼓的回来。爸爸说她跟人跑了，给人做情人去了。
妈妈说她去打工了，爸爸不上进，这个家要靠她撑着，还有我这么个扫把星，毁了她的一生。
全村的孩子都被她招到了家里，那个家，我从没有资格进去，连进去吃猪食的资格都没有。
那是妈妈的家，是姥姥，姥爷的家。妈妈一个个的把糖放在他们的手里，唯独越过了我。
村里的孩子们都挑着嘴角看着我，我低下头，我知道这种眼神是挑衅，眼泪在眼眶里乱转，
我不明白，既然不给我，为什么还要叫我过来。“你那个没出息的爹还没喝死呢！”哦，
原来是为了这个。我明白了，这是妈妈对爸爸独有的关心。妈妈每一次肯和我说话，
都是为了告诉我我是扫把星，或者……问问我爸是不是还没死。“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扫把星！”瞧！妈妈又提醒我了。扫把星。这是我会说话以后学的第一个词语，是三个字的。
比别人说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什么的还要多一个字。我学会的是三个字。“还没有。
”我抬起头，眼泪干涸在眼角，我挤出一个微笑，“我先回去了，妈。”3“呸呸呸！我呸！
哪儿来的贱种到这儿来认妈。”“妈！”妈妈皱紧眉头，
打断了大踏步气势汹汹走过来的姥姥。转过头又对我说，“你怎么还不走，杵在这儿等饭呢！
你爷家连饭都供不起你了吗！”我点点头，转身走了。供得起，就算供不起我，
猪还是要养的。猪长大了还要卖钱呢！我的猪食绝对不会断货的。没人注意到，
我紧握的拳头。人家的姥姥，会把外孙捧在手上疼惜。我的姥姥呢？
把刚出生的我扔在硬邦邦的炕上，脑袋里的淤血让我经常性的头疼。撺掇妈妈离开爸爸，
让我成了一个没娘的孩子。奶奶说，这些都是姥姥的错。奶奶还说，这些年，
姥姥答应给我的学费，一分钱都没给。年年都说来年给，到现在，我要上高中了，还没给。
如果今年再不给，暑假过完，就是我最后一次上学了。其实，
爸爸和妈妈是有一段幸福的日子的。听奶奶说，爸爸和妈妈是穿着开裆裤长大的感情，
我知道，这就是老师教的成语，青梅竹马。爸爸和妈妈从小感情就好，妈妈性格张扬，
爸爸内敛包容。每次玩过家家，爸爸都会郑重其事的对妈妈说，“长大了，我真的娶你。
”天上的星星真亮啊，它能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它真的好棒。我靠在猪圈的栅栏边，今晚，
我要在这里过夜了。爸爸知道我去了姥姥家，又一次不管不顾的招呼了我一顿，不过不要紧，
我已经不疼了。
身上的疼痛丝毫不及那颗糖距离我的手心那么近又被拿起来放到其他人手上的感觉。那一刻，
我感觉鼻子前所未有的酸，心脏像是要被榨出汁水，搅得我疼的忍不住发抖。
只要我好好读书，走出这里，出去挣很多很多的钱，姥姥就不会这么讨厌我了吧，
妈妈也不用年年都去外面挣钱，爸爸也就不会这么堕落了……是吗？是的吧。4我会努力的。
到时候，我就是有爸爸，也有妈妈的孩子了。我不再是丧门星，也不再是贱种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这么睡着了。“小猪猪，你数学作业写完了没有？给我抄一下。
”“你又没写？”杨佑耸了耸肩，“没有。”理所当然的样子。我无声的叹了口气，
无奈又没有办法。“喏，下次要自己写了，不会的你可以问我啊，老师让我们同桌，
就是想让我们互相帮助的。”“哎哎~老师是让你帮我，你不用顾忌我的面子，
什么互相帮助。”杨佑开始光速的抄写，并不理会我后面不间断的絮叨。我看着他的侧脸，
不禁想起那个雨天。爸爸满腿的泥，在老师的办公室里，他揪着我的头发，
二话不说就扇了一个巴掌。“老子给你打电话，你当放屁呢！”“没有，我没有，
我跟老师请假了，今天下课就会回家了。”“今天下课！老子昨晚给你打的电话，
你今天下课回家，等你走回家，明天了！”我从来不舍得坐车，学校到家……步行，很远。
每次到家，脚底的茧子都疼的厉害。我不再做声了，眼泪不争气的滴在地上。不是委屈。
是丢脸！这是在我最喜欢的老师面前，这么不堪的一面，我从不想让她见到。“小柱爸爸，
小柱爸爸，有话好说，你不能这么对待孩子。”刘老师使力的想挡在我和爸爸中间，
但是根本没用。她瘦的很，爸爸又在暴怒之下。根本没有阻挡之力。刘老师使劲的跺脚，
“我叫保安了！”再之后，我就听不到了。等我终于挣脱，肩胛骨重重的撞在桌角。
“你什么人！凭什么打人！”坚定又稚气的声音。我用力的眨眼，挤出一抹视线，杨佑？他？
救了我？5“你是哪儿冒出来的兔崽子，有你什么事！”爸爸明显是被推了一下，喘着粗气，
手指不受控制的抖动着。却还坚强的指着杨佑。“我是刘柱的同学，是刘老师的学生，
现在跟我有关系的两个女人都被你欺负了，怎么了！跟我关系大了！”鼻子又酸了。
第一次有人替我出头……是刘老师。这是第二个为我出头的人。这两个人，
没有一个是我的家人。没有一个人和我有血缘关系。却都在为我遮风挡雨。
“你个……”爸爸最后的话被淹没在走廊里。保安很不客气的把他请了出去。
我浑浑噩噩的回到教室收拾书本。我只是想上完今天的课，少落下一节课也好。
但是现在不行了，必须马上回家。否则，爸爸还会闹。我皮糙肉厚，不怕。
但是不能连累刘老师。还有……杨佑。等我再回到学校，杨佑已经坐在我的旁边，
成为了我的同桌了。我们成了学习搭子。刘老师说让我们互相学习。其实我知道，
杨佑在学校是出了名的，他根本都不学习。我半躺着上了几个月的课，尾骨骨裂。
这是爸爸嫌***活慢，送给我的。“睡睡睡，就知道睡，活干完了吗？”我记得，永远记得。
那是连续干了几天的活儿后，唯一睡得都不知道身旁来了人。一点防备都没有，
就这么实打实的接住了这一脚。这几个月里，我不能在晨跑结束后百米冲刺帮同学们买早餐。
自然也就挣不到自己的早餐钱。饿了几天。我并不觉得有什么。比起猪食，
有时空空腹也是好的。可是，还没过几天。
我的书洞里每天都会有馒头、榨菜、鸡蛋、牛奶……有时还有我最喜欢吃的炒年糕。
6开始我不敢吃。前后左右的偷瞄了半天，也找不出到底是谁买给我的。那还是饿着好了。
万一吃错了……于是……刘老师的桌子上开始出现各式各样的早餐。
就在我再次要把早餐上交的时候，杨佑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却又立马坐了下去，
小声的说：“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没有啊。”我摇摇头，不明所以。
“那我给你买的早餐你为什么不吃，还要送去给刘老师。”“我……”我不知道是你买的。
但是这句话并没有机会说出来。“我很生气。”“好心当成驴肝肺，刘柱，你没有心。
”说完，他就扭过头去，足足两天没有理我。早餐却风雨无阻。我没有再送出去，
而是开心的吃了下去。知道是谁送的，以后就可以还了。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还清。
但是，至少有了努力的目标。随着我手里的早餐只剩下空袋子，
杨佑又开心的晃起了头：“就是，同学给你送早餐，你要吃，这样我才有动力继续送。
”呃……就这样平静的过了几个月，我长胖了5斤。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可以继续帮同学跑腿，挣点小钱。但是书洞里的早餐依然是雷打不动。而杨佑的成绩，
也是雷打不动，坚定不移。倒数第一。刘老师没有说过我一句。
甚至也不再对杨佑表现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而是时不时的帮他报名一些体育项目。
也会和他讨论一些高中的情况。很开心，很放松。刘老师温柔的眼神，温暖的笑容，
抚在我肩膀上的手温度正好。不烫，不凉。不对，怎么突然这么凉。不是凉，是冰凉。
睁开眼，我被爸爸一盆冷水浇了下来，衣服已经湿透。紧紧的贴在身上。
7“爸……”我一溜烟站了起来，侧立在一旁，低头道。“几点了，你还睡！
太阳都晒***了！你都要懒死了！”我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虽然是夏天，
但是早上的风还是很凉。“我马上去干活，我……”没等我说完，
爸爸就把手里的瓢砸了过来。“啰嗦什么，还不快去。”我只得咽下了后面的话。
我是想问问下学期的学费。但现在明显不是时候。虽然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合适。
干活的时候，脑子里不停的闪过曾经奶奶描述的样子。“娶我？你拿什么娶我？
你家穷的叮当响。”妈妈晃着脚，坐在要两个人用胳膊搭的花轿上。“你放心，长大了，
我就不穷了，到时候，我娶你，让你过好日子。”这也许是爸爸这辈子第一次说话算话，
他十七岁，妈妈十六岁的时候，他们有了我。也就是因为这个，姥姥把妈妈打了个半死，
带着人把爸爸家砸了，爸爸被爷爷藏了起来，躲过了一劫。后来，
爸爸偷偷的带着妈妈离开了，在外面生下了我，姥姥见事已至此，也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可是，没过几天，她又上门带走了妈妈，顺便把妈妈怀里的我扔到了炕上。
也许是妈妈抱的太紧，姥姥要使出很大的力气，也许……只是她想使出这么大的力气。
总之最后的结果，妈妈被姥姥强拽着走了，而我……哭的撕心裂肺，
奶奶抱着我哄了一个晚上。要不是体育课头晕摔倒，也许这一生，
我都不会知道姥姥送给我唯一的一份礼物，是脑袋里的血块。
奶奶和爸爸埋怨老师自作主张送我到医院，花了一千多只是知道我脑袋里有个血块。
姥姥在奶奶上门兴师问罪索要医药费后，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命贱，怨谁？”8呵，
几年过去了，老师的钱我还没有还清，脑袋里的血块还固执的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