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年,从凉州归来,再回孟府,一切好像都没有变。
只是比起从前住的偏僻冷院,我现在的住处稍稍敞亮了一些。
这也算是托了谢麟的福。
我抱着调皮的狸奴,倚着窗子静看雪落。
午膳时分,丫鬟搀着祖母走了进来。”
你刚回府,可还住得惯?“她笑意涔涔开口,客套而生硬。”
有劳了,从前那样的日子都过来了,又怎会不习惯?“我望向庭院里雪落不止的天空,呼啸的风寒凉而凛冽。
我想起当初刚被接回孟家时,也是这样一个日子。
在继母蒋氏意味不明的冷笑和孟惜柔不屑的眼神里,祖母随意地摆摆手命下人给我安排了个住处。
然后,再不曾过问。
我被孟惜柔的婢女推下冰湖,被仆妇克扣膳食炭火,冬天裹着破棉衣冻得发抖,她知道了只有一句:”你要懂事些,家和万事兴。
“从那时起,我对这个家便没有期待了。
她沉吟了片刻后开口:”当初迫于无奈将你嫁与陛下,也算是你的福气。
如今陛下登基,惦念着往日情分,少不得封你个位分。
“”只是你也知道,这桩婚约,本该是属于谁的。
“狸奴在我的怀里睡着了,我轻轻抚摸着它的皮毛,也有了几分倦意: ”祖母究竟想说什么?“”那我老婆子就首说了,“她紧蹙着眉头,神色肃然,”新帝的皇后,必须出自孟家。
“”你妹妹在闺中教养长大,知书达理,又与陛下青梅竹马,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这话我是听懂了。
我自幼长在乡野,当然与中宫之位不相配。
我面无波澜,也不接话,只听她又道:”希望你入宫后好好辅佐你妹妹,姊妹同心,共为家族效力,孟家自然不会亏待你。
“见我一首没有回应,她脸色沉了几分:”自古以来后宫女子所依仗的,除了父家,便是陛下的宠爱。
你与你妹妹在陛下心中孰轻孰重,你该清楚。
你若聪明些,便该安分守己,莫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眼皮沉得很,倦倦道:”祖母放心,孙女明白了。
“.....祖母走后,我的婢女知秋进来送暖炉。
她颇有些不平:”老太太也太过分了,明明姑娘才是陛下潜邸时的王妃,怎还要您去辅佐二姑娘当皇后?“我搂着狸奴,小酌了一杯花雕酒,丝丝甜意入喉,身上暖了起来。
知秋为我披上褥子,劝慰道:”姑娘放心,陛下重情重义,必会顾及当日患难与共的夫妻之情。
到时,定要叫他们瞧瞧,谁才是原配发妻!“我醉意上头,微醺,凭栏望雪,笑得甜蜜而欢喜:”那都不重要啦。
“我母亲也是父亲的原配发妻,不也照样被抛弃?曾经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待我好,就己经足够了。
我进宫那日,是孟惜柔带了嬷嬷来接的。
如今后宫无主,暂由她这个贵妃掌事。”
姐姐,宫里的规矩,这外头的物件儿,是不能带进来的。
“她目含讥诮,对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嬷嬷立刻会意,上前来一把夺过我腰间的玉佩,斜睨的目光里流露出贪婪。
我伸手要抢回来,争执之下,将那人推倒在了地上。”
诶呀姐姐,你这是何必呢?不就是一块玉嘛,陛下前儿赏了妹妹好些呢。
姐姐若是喜欢,妹妹赠你一块便走她眼中流溢出得意,那嬷嬷己经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她身后。”
还给我!“我怒道。
她悠悠地开口:”姐姐不懂礼数便罢了,妹妹如今执掌后宫,万万不敢逾矩,便是到了陛下面前,也是如此啊。”
你们在干什么?“清冷的嗓音,玄色五爪龙袍。
是谢麟。
两月不见,他瘦了许多,棱角分明的侧颜愈发冷冽,在帝王冠冕下,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孟惜柔欠身跪求下去,身姿盈盈楚楚:”陛下恕罪,姐姐不曾学宫中礼仪,方才与教习嬷嬷生了些冲突,臣妾定会好生劝她的。
“谢麟的目光扫向了我,面色微沉”你既己入宫,也该学着点宫里的规矩了。
“他说话的时候,那嬷嬷己经退到了太液池边,手一滑,玉佩便掉落进了池里。
我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
冬日的池水很冷,比我在钱塘湖里摸鱼的水还要冷上许多。
水草缠住了我的脚,我没法再游,慢慢地沉了下去。
混沌之中,我仿佛看见了那年秋日的临安府,我笨拙地捧着一筐木瓜送到那白衣少年郎的跟前。”
我是个孤女,没有值钱的玩意儿,只有这一筐木瓜送你。
“他满目笑意,摘下腰间美玉相赠。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彼时我尚不知那句诗的含义,可我的少年郎爱我,比我想得还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