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在一片混沌与刺骨的寒意中逐渐苏醒的。
林薇感觉自己被包裹在一种极致的束缚里，动弹不得。
耳边是嘈杂的、带着浓重口音的妇人说话声，嗡嗡作响，像隔着一层水。
她努力想睁眼，眼皮却重若千斤。
想呼喊，喉咙里挤出的，却是一连串她自己都感到震惊的、细弱猫崽的啼哭。
“哭！
就知道哭！
真是个讨债的！”
一个略显苍老、带着不耐烦的女声砸了过来，毫不掩饰其中的嫌弃。
紧接着，是一个虚弱些的女声，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娘，您看……是个丫头，身子骨看着还挺结实的……结实顶什么用？
又不能顶门立户！
白费了十个月的粮食！”
老妇人的声音更冷了，“赶紧收拾收拾，她爹和她哥从地里回来要吃饭，没空在这儿磨蹭。”
林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不是梦。
这真实的触感，这无法控制身体的无力感，这言语间透出的信息……她，一个刚毕业没多久，还在为找工作发愁的普通女大学生，好像……胎穿到了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古代农家。
她成了他们口中的“丫头”、“赔钱货”。
巨大的恐慌和荒谬感席卷了她，但成年人的灵魂让她迅速压下了这些情绪，强迫自己冷静。
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观察，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
她感觉到自己被一双粗糙但还算温柔的手抱起，用一块硬邦邦的布擦了擦身子，然后被塞进了一个带着点霉味和阳光味道的襁褓里。
是那个虚弱的女声的主人，应该是她这具身体的母亲。
期间，老妇人，她的祖母，再也没靠近过她。
接下来的几天，林薇像个真正的婴儿一样，吃了睡，睡了吃。
但她的意识始终清醒，像一台高精度录音机，贪婪地捕捉着周围的一切信息。
她知道了这里是林家村，父亲叫林大有，母亲周氏。
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祖母是这个家的实际掌权者。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个家对男孩和女孩的天差地别。
哥哥铁柱可以在院子里疯跑，吵闹声再大，祖母也顶多笑骂一句“皮猴子”。
姐姐二丫动作稍慢一点，迎来的就是“懒死你算了，赔钱货”的斥责。
而她自己，因为是个新生的、暂时看不出价值的“赔钱货”，除了母亲周氏在喂奶时会流露出一点天然的母性，大部分时间都是被忽视，甚至被厌恶的存在。
饥饿，是林薇面临的第一个严峻挑战。
母亲的奶水并不充足，或者说，有限的营养要优先保证能下地干活的父亲和未来的希望——哥哥铁柱。
每次吃奶，林薇都拼尽全力，但她能感觉到，母亲总是匆匆喂几口，听到外面有动静，就慌忙把她放下，去忙“正事”了。
这一晚，饥饿感尤其强烈，胃里像有一把火在烧。
她忍不住细声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
大晚上的，号丧呢！”
祖母暴躁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母亲周氏慌忙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哼唱，但并没有喂奶的意思。
林薇知道，可能是没了，或者母亲不敢在夜里为她这个“赔钱货”多费心神。
绝望像冷水一样浇下。
难道她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就要这样无声无息地饿死在开局吗？
不，不行！
她停止哭泣，开始用尽全身力气，做出吮吸的动作，小脑袋在母亲怀里急切地拱着，发出小动物般可怜的、断断续续的哼唧声。
这不是发泄情绪的哭，而是有目的的诉求。
同时，她努力睁开了一条眼缝，在昏暗的光线里，望向周氏的脸。
周氏显然愣了一下。
新生儿大多是无意识地哭闹，但怀里这个孩子，那动作里的急切和渴望，那双勉强睁开、似乎带着一丝水光望着她的小眼睛，让她心里某根弦被触动了。
这是她的孩子啊。
她犹豫了一下，偷偷看了眼隔壁方向，最终还是背过身，解开了衣襟。
当温热的乳汁涌入喉咙的瞬间，林薇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抓紧时间，用力地吮吸，这是她为自己争取到的第一场微小的、却至关重要的胜利。
吃饱后，她没有立刻睡去。
依偎在母亲不算温暖的怀里，她静静地望着土坯房的屋顶，心中一片清明。
撒娇卖萌、展现聪颖，在这个环境里是取死之道。
她唯一的路，就是“乖”，极致的“乖”。
她要乖到让祖母觉得她省心，乖到让母亲觉得她贴心，乖到让所有人忽视她性别带来的“原罪”，至少，不要那么轻易地放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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