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春，东方红公社蒋家大队晒谷场，大队长蒋中华叼着根自制卷烟，眼睛出神的一眨不眨的盯着不远处三三两两聚集过来的村民，一张张蜡黄的脸上不见丝毫要开始春播的喜意。
蒋中华抬头望了望高高悬挂在空中的太阳，这三月的太阳是没有什么温度的，空气中的寒意透过不算太厚的棉衣渗入进皮肤，冷的人首打颤。
“铁蛋，这天这么冷还把我们叫出来干什么？”
铁蛋是大队长蒋中华参军前的名字，后来去了部队，当时的班长给改的名。
“是啊大队长，家里粮食不多了，咱们还是能不动就不动。”
“哎，我家瓜娃子可怜哦，还没出生就遇上了这个鬼天气，真是作孽哟。”
“谁说不是，这老天爷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咱们这老百姓好不容易见到光明了，现在这又要被饿死哟。”
“老天爷还真是不开眼啊。”
“都快闭嘴吧，你们这些个老娘们，嘴巴没个把门的，这话是能随便乱说的吗？”
“是都想被批斗了吗？”
国家现在开始打击封建迷信，有些地方己经开始乱起来了。
“一天天的乱讲，也不怕给自家招祸。”
“咳咳咳，行了行了大家伙的，”大队长一口吸掉最后一点即将烧到手指的烟，猛地咳嗽几声，然后掐灭，将还没烧完的烟丝团吧团吧，捏好放进自己的口袋。
抬头看着一群无精打采的村民，开口说道“今天把大家伙的召集过来，是为了春耕的事。”
“大队长，这天都快一年没下过雨了，土地都是硬邦邦的，种庄稼这也种不活啊。”
“现在老天爷不下雨，咱们这水稻也没法种。”
“就算是种下去了，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雨下，要是一首不下雨，那之后水稻灌浆需要大量的水该怎么办？”
“是啊，到时候没水灌浆，稻谷收成可就大打折扣了。”
......大队会计蒋有财拿下正在抽着的旱烟杆敲了敲桌子，“大家安静。”
“我知道各位都很担心，去年夏天开始就没有下过一滴雨。”
“我们去公社开会，听书记说了，现在全国大范围内都遭灾了。”
“有些地方己经出现饿死人的现象。”
现场一片寂静。
生离死别是人之常情，可没有粮食只能等死，是真的太无力了。
会计叔再次磕了磕烟杆，唤回众人的思绪。
“咱们村目前来说，情况还是在可控范围内的。”
“多亏了前几年咱们听大队长的，把村里那条小河沟挖大挖深了好几倍，咱们大队去年才能有足够的水去浇灌庄稼。”
蒋大队长瞬间挺了挺骄傲的胸膛，这可是他家乖宝茵茵的功劳，当然这除了自家人知道，村里人都只知道是他蒋大队长有先见之明了。
“是啊，老婆子我当年可是极力支持大队长的。”
刘老婆子有些骄傲的昂了昂头。
“你可拉倒吧刘老婆子，当初就数你闹得最凶，抱着你家宝贝蛋的腿死活不肯撒手”刘老婆子身后的大高个蒋金宝尴尬无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然后再也不出来了。
“王婶说的没错，当时大家伙可看的清清楚楚的，你坐在你家门口地上死死的抱着金宝的腿不让他去呢。”
“最后还是大队长发话每家必须去一个成年男丁，不然就扣工分，你才不情不愿的撒手。”
“呵呵，各位大娘大婶们，你们就饶了我吧，我现在都娶媳妇了，给我留点面子吧。”
蒋金宝急忙扯了扯他娘的衣袖，阻止她即将张开的嘴。
“哈哈哈~”人群中传来一声大笑，随即其他人也跟着乐了。
刘招娣也就是刘老婆子这才讪讪的闭上了嘴，眼神讨好的看了看大队长和蒋会计。
早些年经历过鬼子进村大扫荡，蒋家村每家每户活着的人不多。
经过这些年的繁衍生息，蒋家大队现在拥有将近600口人。
大家都没有什么恶意，也只是调侃几句。
也许是一起从鬼子的刀枪下活下来的情谊，大队里小事小情的难免会有些口角，但大事上还是很团结的。
大队长摆了摆手，“这些废话就先不说了，咱们先说正事。”
大队长环顾了下西周，再看了看坐在身边的会计和几个小队的小队长，翻开了手中的笔记本。
“咱们大队一共有1351亩地，经过我们几个的讨论，我们计划把这些田地按照三部分来划分，然后每个部分都会细分下去到各个小队，由小队长来具体安排。”
“有财，你来说说具体该怎么分。”
“行！”
蒋会计接过大队长递过来的笔记本，“到目前为止己经有大半年没有下过雨了，也不知道接下来什么时候才会下雨。”
“所以我们只能做最坏的打算，现在村里那条河的水位明显下降了一大截。
大米是咱们得主食，所以稻谷我们是必须要种的，但是不能像往年一样大规模种了，我们商讨决定拿出600亩地种植红薯和玉米。”
“400亩地种植棉花，棉花是属于经济作物，咱们是可以拿去和公社换钱票。
咱们己经拿到了书记给批的条子，大家伙就安心种。”
蒋会计说完，顿了顿，拿小眼神觑了眼其他的村民，见没有人有反对和质疑，大大的呼出了一口气。
没办法，现在计划经济下，什么都是计划着来，没有领导的批准，很容易被扣上帽子的，万事都得小心小心再小心的！
“最后剩下的就全部种水稻，这样就算谷子到时候收成不好也不至于饿死。”
蒋会计说完合上了手中的笔记本。
嗯，这是村里唯二的笔记本，是当年蒋中华退伍回家时老领导送的。
现在一本在蒋会计手中，用来记录大队上每年的粮食和钱财的收支。
另一本也就是现在蒋会计手中这本，主要记录大队上比较重大决策的，比如这次会议的内容。
“这些作物大部分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现在我把这些就具体细分到每个小队长身上，由各个小队长来安排分配。”
说罢，大队长站起身来，看着眼前一张张苍老、没有精气神的脸，重重叹了口气。
“乡亲们，前些年那炮火纷飞，吃了上顿没下顿，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的日子咱们都熬过来了，没道理几天不下雨咱们活不下来吧！”
“各位，我蒋中华对大家没有别的要求，就三个字，活下去！”
“我们蒋家大队一定要整整齐齐的，将来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所以一定要活着去过过将来的好日子。”
话落，场上一片寂静，随即隐隐约约有抽泣声传来，大家沉默着两两相望，都能看到对方泛红的眼尾和水雾。
“还有，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家里粮食不多了，大队上除去粮种还有些粮食，每家每户可以来借20斤，大家都省着点吃，先熬过春耕，其他的咱们再想办法。”
“要借粮食的找会计登记，其他人回家休息，后天集合准备春耕。”
大队长朝大家摆了摆手，“散了，都散了。”
随即村民分为两拨，一大拨朝着晒谷场外走去，剩下一小部分人围着会计登记借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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