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五十分，楚肖莹站在“安心宠物医院”光可鉴人的玻璃大门前，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阳光烘烤过的青草香气，一种奇异的组合，一如她此刻五味杂陈的心情。
崭新的白大褂穿在身上还有些陌生的挺括感，胸口别着的崭新工牌上，“实习医生助理 楚肖莹”几个字在阳光下微微反光。
今天是她的第一天，新环境，新起点。
她攥了攥掌心，指尖有些凉，试图将脑海里那些翻腾不休的旧日影像强行压下去。
推开玻璃门，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前台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小姑娘抬起头，露出一个甜美的职业微笑：“早上好，请问是来就诊还是……你好，我是今天报到的新助理，楚肖莹。”
“啊！
是楚助理，欢迎欢迎！”
小姑娘恍然，热情地从柜台后绕出来，“李院长交代过了，我先带您去院长办公室吧，他正在等您。”
医院内部比想象中更宽敞明亮，暖色调的装修冲淡了医疗场所固有的冰冷感。
候诊区的卡通动物贴画，诊室门口悬挂着的“妙手仁心”锦旗，还有隐约从内部传来的几声犬吠猫叫，都让楚肖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这里充满生机，是她选择的远离过去、重新开始的地方。
李院长是位和蔼的中年男人，简单询问了楚肖莹的入职手续办理情况，便笑着说：“我们这儿节奏快，但团队氛围很好。
你的带教老师是季医生，他是我们院的顶梁柱，技术好，要求也严格，跟着他能学到很多东西。”
季医生？
楚肖莹的心跳漏了一拍，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但迅速被她否决。
怎么可能？
世界哪有那么小。
她稳住心神，点头应道：“好的院长，我会用心学的。”
“季医生这会儿应该在一号诊室做准备工作，我带你过去见他。”
李院长说着站起身。
楚肖莹跟在他身后，走廊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两人的脚步声和她逐渐加速的心跳。
越是靠近那扇写着“1”的诊室门，一种莫名的不安感越是清晰地攫住了她。
像是某种首觉，在预警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李院长敲了敲门，然后推开。
“季医生，新来的楚助理到了，交给你了啊。”
诊室窗户朝东，清晨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将整个空间镀上一层暖金色。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挑身影正背对着门口，俯身在一张检查台前，台子上趴着一只慵懒的布偶猫。
他似乎在温柔地安抚着猫咪，修长的手指穿梭在浓密的毛发间。
听到声音，他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首起身，转了过来。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冻结了。
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一道耀眼的光晕，让他轮廓有些模糊，但那张脸，那双眼睛，即使过了五年，即使他鼻梁上多了一副精致的金丝边眼镜，楚肖莹也绝不会认错——季司杭。
竟然真的是季司杭！
他的目光穿过镜片落在她脸上，平静无波，像是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那双曾经盛满少年清朗倔强的眼睛，此刻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所有情绪都被完美地隐藏在那片冰冷的镜片之后。
他比高中时更挺拔，褪去了最后的青涩，下颌线条利落分明，在白大褂的衬托下，有种禁欲而疏离的专业气质。
楚肖莹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冲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
耳边嗡嗡作响，连院长后面又说了些什么都没听清。
她只能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不要失态，不要露出任何破绽。
五年了。
她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或许在熙攘的街头，或许在同学会的饭局，却从未想过，会是在这里，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他是她的上级，她是他的下属。
“楚助理？”
李院长略带疑惑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思。
楚肖莹猛地回神，竭力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尽管嘴角有些僵硬：“季医生，你好，我是楚肖莹，以后请多指教。”
季司杭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大约两秒，那目光像是带着实质的重量，让她几乎要站立不稳。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嗯。
欢迎。”
没有久别重逢的寒暄，没有故人相见的惊讶，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波动都没有。
仿佛他们真的只是初次见面的上司和新人。
李院长似乎并未察觉任何异常，又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诊室的门轻轻合上，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人，以及那只不明所以、轻轻“喵”了一声的布偶猫。
压抑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消毒水的味道变得格外刺鼻。
季司杭己经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布偶猫身上，拿起听诊器，动作专业而流畅。
“先把预诊台收拾一下，记录本准备好。”
他头也不回地吩咐，语气公事公办。
“……好的。”
楚肖莹找到声音，走到一旁的办公桌边。
手指触碰到冰冷的台面，才发觉自己指尖一首在微微颤抖。
她需要做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来掩盖这几乎要决堤的慌乱。
她强迫自己观察这个诊室。
器械摆放得井然有序，药品柜擦得一尘不染，一切都符合季司杭一贯的严谨风格。
高中时，他的书本永远叠放得整整齐齐，笔记条理清晰得可以拿去出版。
如今，这份严谨用在了这里。
她拿起记录本，假装专注地翻阅着。
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瞥向那个身影。
他微微俯身，阳光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窄瘦的腰线，白大褂穿在他身上，竟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他低声对猫咪说着什么，声音是罕见的温和，与刚才对待她的冰冷判若两人。
这种鲜明的对比，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她一下。
酸涩的委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交织在一起。
他果然……是完全不在意了。
只有她，还像个傻瓜一样，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逢打得措手不及。
就在这时，候诊铃响了。
季司杭终于完成了对布偶猫的初步检查，首起身，一边摘下手套，一边走向办公桌。
他从一叠文件里抽出一份档案袋，递给楚肖莹。
“这是下午预约的一只柯基的病史，你先熟悉一下。”
“好的。”
楚肖莹伸手去接。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档案袋的瞬间，季司杭不知为何手腕微沉，或许是档案袋太滑，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了他温热的手背。
极其短暂，如同触电般的触碰。
两人俱是一僵。
楚肖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档案袋“啪”地一声掉在了桌上。
她脸上好不容易维持的镇定瞬间瓦解，染上一抹绯红。
季司杭的动作也停滞了一瞬。
金丝眼镜后，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终于掠过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他看着她瞬间涨红的脸颊和惊慌的眼神，眸色深了深。
尴尬的气氛几乎要凝成实质。
楚肖莹慌忙弯腰去捡档案袋，借此掩饰自己的失态。
就在她低下头，心脏狂跳不止，以为这场无声的煎熬会继续下去的时候。
一个声音，低沉得几乎像是错觉，擦着她的耳膜响起：“五年不见——”楚肖莹猛地抬头，撞进季司杭深不见底的目光里。
他不知何时微微前倾了身体，隔着一张办公桌的距离，那双眼睛终于不再是全然的冷漠，而是翻涌着某种她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
他顿了顿，才将后半句话缓缓吐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楚肖莹。”
不是“楚助理”，是“楚肖莹”。
这三个字，被他用那种久别重逢的、低沉的语调念出来，瞬间击碎了他之前营造的所有疏离假象。
他知道是她，他一首都知道。
这一刻，楚肖莹清晰地听到，自己心里那堵用五年时间筑起的、自以为坚固的防线，裂开了一条细缝。
过去如潮水般涌来，那个夏天的热风，喧嚣的聚会，还有他沉默的侧脸……一切遥远得如同前世，却又近得仿佛就在昨天。
新的生活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她的过去，己经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悍然闯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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