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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产房外的灯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把走廊里每一个等待的人都罩在里面。林晚攥着手机，指尖冰凉，

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十七分，距离姐姐林薇被推进产房，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别急，薇薇身体好，肯定能顺顺利利的。”姐夫张磊的声音带着刻意的镇定，

他背对着林晚，望着产房上方那盏亮得刺眼的指示灯，喉结滚动了一下。林晚没说话，

只是把手机攥得更紧。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声音，像擂鼓一样，

震得耳膜发疼。走廊里很静，偶尔有护士急匆匆地跑过，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都像是重锤砸在她心上。她想起下午林薇被推出来做术前准备的样子。

林薇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睛很亮，看到她时，还虚弱地笑了笑，

用没被输液针管扎着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晚晚，别担心，很快就好。”那时候，

一切都还充满希望。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指示灯依旧亮着，没有任何变化。

林晚的手心开始冒冷汗，黏腻地贴在手机壳上。她忍不住去想那些不好的可能，越想，

呼吸就越困难。“张磊，”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你说……会不会有事啊？”张磊猛地转过身，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慌乱，

但他还是强装镇定地安慰她：“不会的，医生都说了薇薇各项指标都很好，肯定没事的。

”话是这么说，可他自己都觉得这安慰苍白无力。突然，产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疲惫。林晚和张磊几乎是同时冲了上去。

“医生！我姐姐怎么样了？”林晚抓住医生的胳膊，急切地问。医生摘下口罩，叹了口气，

声音低沉：“产妇出现了产后大出血，情况不太好，我们正在全力抢救。”“大出血？！

”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浑身冰凉。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张磊扶住她，声音也变了调：“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

眼神里带着同情：“我们会尽力的。”说完，又转身匆匆走进了产房。产房的门再次关上，

那盏指示灯，仿佛成了一个残酷的倒计时。林晚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想起小时候，姐姐总是护着她。有人欺负她，姐姐会第一个站出来，把她护在身后，

瞪着眼睛跟人理论；她考试没考好，躲在房间里哭，姐姐会悄悄溜进来，塞给她一颗糖，

跟她说“下次努力就好”；她第一次来月经，手足无措地坐在马桶上哭，

也是姐姐拿着卫生巾，耐心地教她怎么用……姐姐是她的天，是她的依靠。

怎么能……怎么能有事呢？抢救持续了很久很久。走廊里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

只有林晚和张磊，像两座雕塑一样，钉在长椅上，一动不动。林晚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眼睛涩得生疼。她能听到产房里传来的各种声音，仪器的蜂鸣声，医生急促的指令声，

还有……隐约的，兵荒马乱的嘈杂。那种嘈杂，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割着她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护士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泪痕。她看到林晚和张磊，嘴唇动了动，

最终还是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尽力了”三个字，

像一道惊雷，在林晚的世界里炸响。她猛地站起来，疯了一样往产房跑，被护士拦住。

“让我进去！我要见我姐姐！”她声嘶力竭地喊着，用力挣扎着。张磊也冲了过来，

抱住几乎要崩溃的林晚。“薇薇……薇薇她……”张磊的声音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林晚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她推开张磊，扑到医生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医生！

求求你！救救我姐姐！求你了！”她一边磕头，一边哭喊，额头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地面上，

很快就渗出了血。医生红着眼睛，想要扶她起来：“姑娘，

你起来……我们真的尽力了……”林晚却不肯起来，她又转向旁边的护士，

再次跪下：“护士姐姐！求求你！让我姐姐活过来！我给你下跪了！”护士也流着泪，

和医生一起，费力地把她扶起来。“节哀……”最终，林晚还是被允许进了产房。

里面一片狼藉，各种医疗器材被随意地放在一边，地面上还有没清理干净的血迹。

林薇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白布，只露出一张脸。她的脸很平静，像是只是睡着了。

可她的身体，却冷得像一块冰。林晚走到病床前，缓缓跪了下去。她伸出手，颤抖着，

轻轻碰了碰林薇的手。那只手，冰凉，湿软，没有一丝温度，也没有一丝力气。

“姐姐……”林晚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你醒醒啊……”没有回应。“姐姐，

你带我一起走吧……”她把额头紧紧抵在林薇冰冷的手背上，泪水再次汹涌，“没有你，

我该怎么办啊……你带我一起走吧……”她哭喊着，祈求着，语无伦次。“姐姐，

你再多坚持一点时间好不好？就一点……”她的哭声越来越大，

几乎要把自己的心肺都哭出来。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哭声。很轻，

很细，像小猫的呜咽。林晚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远处的婴儿保温箱里，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儿。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闭着眼睛，

正在小声地哭泣。是林薇的孩子。是这个孩子，要了姐姐的命。林晚的眼睛，瞬间变得猩红。

她看着那个婴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同时，

一股强烈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恨意，从心底最深处疯狂地滋生出来。她想冲过去，

想把那个婴儿从保温箱里抱出来，想……掐死他。这个夺走了她姐姐生命的凶手。

她的膝盖弯曲着，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都在颤抖，连呼吸都带着颤抖的弧度。

可她内心深处，那个可怕的想法，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掐死他。

掐死这个令她憎恨、令她厌恶的小孩。姐姐那么好，那么善良，

为什么要被这个孩子夺走生命？林晚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仇恨而紧绷着，

手指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几道血痕。她死死地盯着那个婴儿，

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骨子里。产房里的医生和护士，都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复杂，

带着同情，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只有婴儿细微的哭声，

还在持续着，像一根针，不断刺穿着林晚濒临崩溃的神经。不知过了多久，

林晚缓缓地、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很慢，每一个关节都像是生了锈。

她没有再看那个婴儿，也没有再看林薇的遗体。她只是转过身，一步一步，

摇摇晃晃地走出了产房。走廊里的灯光，依旧惨白。张磊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想要上前，

却被她用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了。林晚没有回家，也没有去看那个婴儿。

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蹲下来，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黑暗中，

只有她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一点一点地，弥漫开来。姐姐走了。她的世界，

也跟着崩塌了。而那个“凶手”，却安然地活了下来。第二章 五年的距离五年时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让一座城市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足够让一个婴儿，

长成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林晚辞掉了原来的工作，

离开了那个充满回忆也充满伤痛的城市，带着张磊和那个孩子——张念薇，

回到了他们的老家，一个江南水乡的小镇。张念薇这个名字，是张磊取的，

带着对林薇的思念。林晚一开始是抗拒的，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都像是在提醒她，

姐姐是怎么没的。但她最终还是默认了。她无法原谅张念薇，可她也无法否认，这个孩子，

是姐姐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唯一血脉。这五年，林晚过得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她帮着张磊一起照顾张念薇，喂他吃饭，给他穿衣，送他去幼儿园。所有的事情，

她都做得一丝不苟，却又带着一种疏离感。她很少看张念薇的脸，更很少抱他。大多数时候，

她都是沉默的，眼神空洞地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张磊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知道林晚心里的坎，也知道她对念念的复杂情感。他尝试过和林晚沟通，可每次话到嘴边，

看到林晚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就又把话咽了回去。他只能加倍对林晚好，对念念好，

希望时间能慢慢抚平一切。张念薇渐渐长大了。他继承了林薇的眉眼，尤其是那双眼睛，

又大又亮，笑起来的时候，弯成两道月牙，像极了年轻时的林薇。这成了林晚最痛苦的地方。

每次看到张念薇的笑脸，她就会想起姐姐，想起产房里那冰冷的手，

想起自己当时那可怕的念头。愧疚和仇恨，像两条毒蛇，日夜啃噬着她的心。这天晚上，

外面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敲打着窗户，发出细碎的声响。林晚洗完澡出来，

看到张磊正坐在沙发上，给张念薇讲故事。张念薇穿着可爱的恐龙睡衣，依偎在张磊怀里，

听得津津有味，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偶尔发出一两声咯咯的笑声。柔和的灯光下，

父子俩的身影显得格外温馨。林晚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

似乎被这温馨的画面，悄悄触动了一下。“小姨！”张念薇最先发现了她，

立刻从张磊怀里滑下来，迈着小短腿，朝她跑过来，张开双臂，“小姨抱！

”林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张念薇的动作顿住了，伸出去的小手，停在半空中，

大大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失落。但他很快又扬起笑脸，仰着头看她：“小姨，

爸爸在讲《三只小猪》，可好听了，你也来听呀。”林晚没有动，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张磊也站了起来，把张念薇抱起来，对林晚说：“洗完澡了？快来坐会儿，

刚给念念讲完故事，正准备哄他睡觉呢。”“我先回房了。”林晚避开他们的目光，

转身就要走。“小姨，”张念薇忽然开口，声音软软的，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你今天能……陪我睡吗？我想跟小姨一起睡。”林晚的脚步停住了。她回过头，

看向张念薇。小男孩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这五年，

她几乎没怎么陪他睡过。每次张磊提出让她哄念念睡觉，她都找各种借口推脱。

张磊也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期盼。林晚的心跳，莫名地快了几拍。

她看着张念薇那张酷似姐姐的脸，看着他眼里的光，拒绝的话，到了嘴边，

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她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很轻：“……好。”张念薇立刻欢呼起来，

从张磊怀里滑下来，拉着林晚的手，往卧室跑去：“太好了！小姨陪我睡觉咯！

”他的手很小，很软，温热的触感，透过皮肤，传递到林晚的心里。林晚的手心，

微微有些发热。进了卧室，张念薇熟练地爬上小床，把自己的小枕头往旁边挪了挪，

拍了拍空出来的位置：“小姨，你睡这里。”林晚在床边坐下，看着他。张念薇躺好，

盖上小被子，然后仰着脸看她：“小姨，你也上来呀。”林晚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开被子，

躺了上去。小小的床，两个人躺着，显得有些拥挤。能清晰地闻到张念薇身上淡淡的奶香味，

还有沐浴露的清香。“小姨，”张念薇侧过身，面对着她，小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

“你今天怎么不开心呀？”林晚一愣，低头看他。黑暗中，只能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睛。

“没有不开心。”她轻声说。“有的，”张念薇很肯定地说，“你今天都没笑。

”林晚沉默了。她有多久没真心笑过了？大概从姐姐离开的那天起，就忘了吧。“小姨，

”张念薇又说，“妈妈是什么样的呀？爸爸说，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林晚的心，

猛地一揪。她看着张念薇纯真的眼睛，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妈妈……很漂亮，”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很温柔，也很勇敢。”“那妈妈会回来吗？”张念薇问。林晚闭上眼睛，

轻轻摇了摇头：“不会了。”张念薇沉默了片刻，然后伸出小手，轻轻抱住了林晚的胳膊，

把脸贴在她的手臂上，小声说：“小姨，你就是我的妈妈。”林晚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手臂上，带着孩子特有的奶气。那小小的拥抱，不重，

却像有千斤的力量，瞬间击垮了她所有的防备。眼泪，毫无预兆地，从眼角滑落，

滴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想起五年前，跪在产房里的自己；想起这五年来，

刻意的疏离和冰冷；想起每次看到张念薇时，内心的挣扎和痛苦。她有什么资格，

被这个孩子叫做“妈妈”？可这个孩子，是无辜的啊。他只是来到了这个世界，

只是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和她产生了联系。他没有错，错的是命运，是那场该死的意外。

而她，却把对命运的怨恨，转嫁到了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多么可笑，多么残忍。

林晚缓缓地转过身，面对着张念薇。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一样，

轻轻抱住了他。小家伙似乎被她的动作吓到了，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放松下来，

用小胳膊紧紧地回抱住她的脖子，把小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发出满足的喟叹。“小姨身上，

好香。”他喃喃地说。林晚抱着他，感受着怀里的温暖和柔软，感受着他均匀的呼吸，

感受着他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依赖和爱。积压了五年的痛苦、怨恨、愧疚，在这一刻，

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汹涌而出。她紧紧地抱着张念薇，泪水无声地流淌，

打湿了他的小肩膀。“念念……”她哽咽着，声音破碎，“对不起……”对不起，

小姨以前对你不好。对不起，小姨曾经那么恨你。对不起……张念薇似乎感觉到了她的难过，

伸出小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个小大人一样，笨拙地安慰着：“小姨不哭，念念在呢。

”林晚哭得更凶了，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失而复得的情感冲击。

她好像……在这个孩子身上，重新找到了爱姐姐的方式。不是通过恨，而是通过爱。

爱这个流着姐姐血液的孩子，爱姐姐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点痕迹。窗外的雨，还在下着。

卧室里很安静，只有两个人均匀的呼吸声，和林晚压抑的啜泣声。过了很久，

林晚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松开张念薇，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然后低头，仔细地看着他。

昏暗的光线下，张念薇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盖在眼睑上，

小嘴巴微微张着，像是在梦里还在笑着。那眉眼，那神态，真的和姐姐一模一样。

林晚的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柔软。她慢慢地，低下头，在张念薇的额头上，

轻轻印下一个吻。然后，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

重新把张念薇抱进怀里，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念念，”她在他耳边，

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我爱你。”这三个字，她说得无比艰难，

却又无比清晰。是妥协吗？或许吧。但更多的，是一种和解。和过去的自己和解，

和命运和解，也和这个曾经被她视为“凶手”的孩子，和解。第三章 晨光里的答案后半夜，

雨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林晚是被一缕温暖的阳光唤醒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

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微尘，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湿润。

怀里的小家伙还睡得很沉，呼吸均匀，小脸红扑扑的，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像做了什么甜美的梦。林晚的手臂有些麻，却舍不得动，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看了很久很久。五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专注地、不带任何芥蒂地观察张念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