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背后的故事

子时刚过，黑老七提着那盏昏黄的油灯，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乱坟岗。夜风呼啸，

吹得他补丁摞补丁的衣袂猎猎作响。油灯里的火苗忽明忽暗，在坟冢间投下摇曳的影子，

像是有无形的手在拨弄。黑老七嘴里嘟囔着什么，不知是在壮胆，还是在与这漫漫长夜交谈。

他是村里出了名的光棍，靠着一手榨油的手艺，勉强糊口。今夜他去邻村送油，回来晚了，

只得硬着头皮走这条近道。乱坟岗平日里就少有人来，夜里更是活人的禁区。但黑老七不怕，

他活了四十三年，穷比鬼可怕多了。一阵冷风袭来，油灯的火苗猛地跳动，差点熄灭。

黑老七忙用身子挡住风，伸手护住灯焰。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呻吟。

声音来自不远处一座荒坟后。黑老七浑身一僵，竖耳细听。又是一声，

像是受伤的野兽在呜咽。“谁在那儿？”他高声喊道，声音在空旷的坟地里显得格外突兀。

没有回答，只有风声。黑老七犹豫片刻，提起油灯，小心翼翼地朝声音来源走去。

绕过一座半人高的荒坟，他看见地上趴着一个人。油灯光照下，

那人身下的泥土已被染成深色。是血。黑老七蹲下身，将油灯凑近。那人浑身是伤，

衣衫褴褛，背上有一道狰狞的刀口，深可见骨。黑老七轻轻将人翻过来，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是卖油翁老陈。老陈在镇上开了家油铺，黑老七常去他那里批发油料，前几日还见过面。

老陈为人厚道，怎会落得如此境地？“老陈！老陈！”黑老七轻拍他的脸颊。

卖油翁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涣散。他认出了黑老七，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谁干的？

”黑老七急切地问。卖油翁的嘴唇动了动，

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桥...油灯...王...”话未说完，他突然瞪大眼睛，

死死抓住黑老七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小心...他们...”卖油翁的声音越来越弱，

“油灯...里有...”最后几个字几乎成了气音。然后，他的手松开了，头歪向一边，

眼睛仍圆睁着，映着油灯微弱的光。黑老七愣在原地，脑子一片混乱。卖油翁死了，

死前留下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桥、油灯、王——最后一个字，是不是“寡妇”？王寡妇？

他不敢细想，慌忙起身，提着油灯就往村里跑。风声在耳边呼啸，仿佛有无数冤魂在追赶。

跑出坟地，穿过小桥，村子的轮廓终于出现在眼前。就在过桥时，黑老七脚下一滑，

油灯脱手而出，“噗通”一声落入河中。灯焰在水中挣扎了一下，随即熄灭。

黑老七顾不上去捞，继续往村里跑。他没注意到，桥墩下，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他的背影。

......第二天清晨，黑老七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一夜没睡好，

梦里全是卖油翁惨死的模样。开门一看，是村里的两个年轻人，面色严肃。“七叔，

村长让你去一趟。”其中一人说道。“什么事？”“卖油翁老陈死了，

有人昨晚看见你从乱坟岗方向回来。”黑老七心里一沉，跟着他们来到村长家。

院子里围了不少人，正中停放着一具尸体，盖着白布。村长王老五站在一旁，面色凝重。

“黑老七，”村长开门见山，“有人看见你昨晚子时从乱坟岗回来，行色慌张。

今早猎户在那发现了老陈的尸体。你作何解释？”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黑老七身上，

有怀疑，有恐惧，有审视。黑老七咽了口唾沫，知道自己惹上了麻烦。“是我发现的尸体，

”他承认，“但我没杀他。我昨晚送油回来晚了，抄近道经过乱坟岗，听见声音才发现了他。

”“谁能证明？”人群中有人质问。黑老七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他没有人证，

只有那盏掉进河里的油灯。“他撒谎！”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王寡妇挤进人群，

指着黑老七，“昨晚戌时左右，我看见他和卖油翁在村口争执！吵得可凶了！

”黑老七目瞪口呆：“王寡妇，你胡说什么？我前天就去了邻村，今早才回来，

怎么可能昨晚和你看见我？”王寡妇眼神闪烁，但语气坚定：“我亲眼所见，就是你！

”人群议论纷纷，显然更相信王寡妇的话。在村里，一个寡妇的话比光棍的话更有分量。

村长抬手示意安静：“黑老七，你说你去了邻村，可有人证明？”“有！李庄的李老四，

我给他家送油，住了两晚，今早才结账回来。”村长派了个腿脚快的年轻人去李庄核实，

然后转向黑老七：“在老陈的死因查清前，你不得离开村子。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黑老七犹豫了一下，决定不提卖油翁临终的话。在弄清楚“油灯里有”什么之前，

他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他发现我时，已经快不行了，没说几句话就断了气。

”这不算撒谎，黑老七安慰自己。“他说了什么？”村长追问。“就说了‘救命’和‘疼’，

没别的了。”黑老七避开村长的目光。调查暂时没有结果，村长让众人散去，

安排几个壮汉将卖油翁的尸体抬去祠堂，又派人去镇上报案。黑老七心事重重地往回走，

经过王寡妇家时，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王寡妇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看见他，狠狠瞪了他一眼，

快步走进屋，“砰”地关上了门。黑老七觉得奇怪。平日里他和王寡妇虽无深交，

但见面总会点头打招呼，从未结怨。为何她要诬陷自己？回到自家破旧的小院，

黑老七闩上门，开始仔细回想昨晚的每一个细节。

卖油翁临死前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那双瞪大的眼睛，颤抖的嘴唇，

还有那几个断断续续的词...桥。油灯。王。油灯里有。

桥——是指他发现油灯掉落的那座桥吗？油灯——是他掉进河里的那盏，还是另有所指？

王——是王寡妇，还是村长王老五？油灯里有什么？黑老七从墙角拿出一盏备用的油灯，

仔细端详。这是一盏普通的陶制油灯，碗状灯盏，细长柄，与他掉入河中的那盏一模一样。

他翻来覆去地检查，甚至倒出灯油，却什么异常也没发现。“油灯里有...”到底有什么？

傍晚时分，去李庄核实情况的年轻人回来了，证实了黑老七的说法。

李老四亲口说黑老七在他家住了两晚，今早才离开。这样一来，王寡妇的证词就站不住脚了。

村长当众宣布黑老七暂时洗清嫌疑，但命案未破，所有人都不许离开村子。黑老七注意到，

王寡妇听到这个消息时，脸色变得惨白。当夜，月黑风高。黑老七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约莫三更时分，他听见院外传来轻微的响动。他悄悄爬起，凑到窗边，

透过破旧的窗纸向外窥视。月光昏暗，一条黑影正蹑手蹑脚地翻过他的院墙，消失在夜色中。

黑老七心中一惊，轻轻开门跟了出去。那人影行动敏捷，专挑僻静小路，

很快来到了村外的小桥边。黑老七躲在树后，看见那人四下张望后，竟直接滑下河岸，

在桥墩处摸索着什么。就在这时，一片乌云飘过，月光稍稍亮了些，照出了那人的侧脸。

是王寡妇！她在桥下摸索片刻，似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迅速塞进怀里，又敏捷地爬上岸，

匆匆返回村子。黑老七等她走远，才从树后出来。他走到河边，学着王寡妇的样子滑下河岸，

来到桥墩处。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见桥墩上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小洞，此刻已被掏空。

王寡妇从这里取走了什么？黑老七伸手进洞摸索，指尖触到一块硬物。他掏出来一看，

是一枚铜钱大小的徽章，上面刻着奇怪的图案——一盏油灯。油灯徽章？黑老七心中一震，

想起卖油翁临终的话。他仔细端详这枚徽章，边缘已有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了。就在这时，

他听见桥上传来脚步声。黑老七迅速将徽章塞入怀中，屏住呼吸。桥上的人停住了脚步，

似乎在查看什么。片刻后，脚步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黑老七等了一会儿，才悄悄爬上岸，

绕路返回家中。关上门，他点亮油灯，拿出那枚徽章仔细研究。徽章是黄铜质地，

正面刻着油灯图案，背面则有一行小字：“灯影会·壬戌年”。灯影会？

黑老七从未听说过这个组织。他想起卖油翁老陈的铺子里，似乎也见过类似的图案，

就刻在柜台一角。难道卖油翁是这个“灯影会”的成员？他的死与这个组织有关？

黑老七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他就起身前往卖油翁的油铺。铺子已被村长贴了封条，

他绕到后院，翻墙而入。院内一切如常，黑老七曾多次来这里取货，对布局十分熟悉。

他径直走向卖油翁的卧室，开始仔细搜查。在床头暗格里，他发现了几封书信和一本账册。

书信内容令人费解，满是一些暗语和代号，但多次提到“桥下交货”和“油灯为号”。

账册表面记录的是油料买卖，但黑老七细看之下，发现其中暗藏另一本账，

记载着大量银钱往来，数额之大，远非一个乡村卖油翁所能及。最让黑老七震惊的是，

他在一封信的末尾看到了村长的印章。王老五也牵扯其中？黑老七正凝神思考，

忽闻前院传来开门声。他迅速将书信账册塞入怀中，闪身躲入衣柜后。

脚步声径直向卧室而来。门被推开，一人快步走入，直接走向床头暗格。

当他发现暗格已空时，猛地转身。是村长王老五。“出来吧，黑老七。”村长沉声道，

“我看见你翻墙进来了。”黑老七犹豫片刻，从衣柜后走出。村长看着他，

眼神复杂：“东西在你那里吧？交出来，对大家都好。”“卖油翁是你杀的？

”黑老七直接问道。村长冷笑一声：“我为何要杀他？”“因为你们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卖油翁的死，和这个‘灯影会’有关，对不对？”黑老七掏出那枚徽章，

“我在桥下找到了这个。”村长看见徽章，脸色骤变：“你...你还知道什么？”“不多，

但足够引起官府的注意了。”黑老七虚张声势。村长沉默片刻，突然叹了口气：“你误会了，

黑老七。灯影会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一群志同道合之人，互相帮助而已。

”“那卖油翁怎么死了？王寡妇为何要诬陷我？你为何偷偷来这里搜查？”黑老七连连质问。

村长正要回答，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弓弦响动。一支弩箭破窗而入，正中村长胸口。

王老五瞪大眼睛，低头看着胸前的箭羽，张了张嘴，鲜血从口中涌出，随即倒地不起。

黑老七大惊，慌忙蹲下身，只见村长气息微弱，

手指艰难地指向窗外：“...桥...油灯...”话未说完，便断了气。

又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说着与卖油翁相似的遗言。黑老七浑身冰凉。

他意识到自己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而凶手就在附近。他不敢久留，匆忙从后窗翻出，

逃离了油铺。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前往王寡妇家。事到如今，他必须问个明白。

王寡妇见到他，先是一惊，随即镇定下来：“你来干什么？不怕我喊人？”“村长死了，

”黑老七直截了当，“就在刚才，在卖油翁的铺子里，被人用弩箭射杀。

”王寡妇的脸色瞬间惨白：“什...什么？”“你知道些什么，王寡妇？

”黑老七逼近一步，“卖油翁死前说了‘王’字，是指你吗？你为何诬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