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仿佛被重型卡车反复碾过。
林薇在剧烈的颠簸和窒息感中挣扎着睁开眼,冰冷的液体瞬间涌入鼻腔,带着河底淤泥的腥臭。
求生的本能让她西肢拼命划动,猛地探出了水面。
“咳咳咳……”她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潮湿的空气。
视线模糊,浑身湿透,沉重的古代衣裙像水草一样缠绕着她,几乎要将她重新拖回河底。
这是哪里?
她不是应该在纽约华尔道夫酒店的庆功宴上,庆祝刚刚完成的那桩震惊华尔街的百亿并购案吗?
香槟、霓虹、同事的欢呼……记忆的最后片段是落地窗外璀璨的城市灯火,以及一阵突如其来的、源于连轴转工作七十二小时后的心脏绞痛。
冰冷的河水刺激着她的皮肤,告诉她这一切绝非梦境,就在这时,一股不属于她的、庞杂而悲苦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强行涌入她的脑海。
苏瑾,江南松江府丝绸商苏家嫡女,年方十六。
父母月前运货途中遭遇劫匪,双双殒命。
族中叔伯不仅不施以援手,反而联手做局,侵吞了苏家祖产和绸缎庄,只留下一个空壳老宅和巨额债务。
原主性格怯懦,不堪受辱,在被最后一位债主逼上门羞辱后,万念俱灰,选择了投河自尽,而自己,林薇,华尔街顶尖投行并购部总监,代号“华尔街之狼”,竟穿越到了这个走投无路的少女身上。
“小姐!
小姐你醒了!
呜呜呜……太好了,你没死!
你没死!”
一个穿着粗布衣裙、丫鬟打扮的少女扑到河边,哭得撕心裂肺,伸手奋力将她往岸上拉。
这是原主的贴身丫鬟,秋月。
林薇——现在她是苏瑾了——借着秋月的力,艰难地爬上岸,瘫在冰冷的草地上,浑身滴水,狼狈不堪。
但她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冷静得如同处理任何一桩商业数据。
现状分析:1. 资产:零。
不,是负资产。
记忆显示,欠下各类债务合计超过五百两银子。
在这个世界,五两银子够一个三口之家一年温饱。
2. 人力:身边只剩下这个忠心但同样无助的小丫鬟秋月,以及一位对苏家不离不弃、却年老体衰的老管家苏福。
3. 环境:明朝,江南松江府。
商品经济活跃,但等级森严,对女性极为苛刻。
原主声名狼藉,被视为克死父母、败光家业的不祥之人。
4. 威胁:虎视眈眈的族亲,随时可能上门逼债的债主。
绝境。
这是真正的绝境,比她经历过的任何一次商业危机都要凶险万分。
“小姐,你……你怎么那么傻啊……”秋月哭着脱下自己的外衫,裹在苏瑾瑟瑟发抖的身上,“没了老爷夫人,你再没了,我们可怎么办啊……”苏瑾抬起头,看着秋月红肿的双眼和真切无比的担忧,冰封的内心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属于林薇的震惊、不甘与恐慌,属于华尔街精英的理智和韧性重新占据上风。
既然老天让她活下来,以这种方式,在这个世界,那么,她就绝不能坐以待毙,她握住秋月冰凉的手,声音因河水的浸泡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安的力量:“秋月,别怕。
我不会再寻死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陌生的古代街景,最终定格在秋月脸上,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从今天起,没有人能再逼死我们。
他们拿走的东西,我会让他们,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秋月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自家小姐。
小姐的眼神……不一样了。
不再是往日那种怯懦、闪躲、逆来顺受,而是像……像淬了火的寒铁,冰冷,坚定,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锐利和自信。
回到那座只剩下空壳和凄凉的老宅,老管家苏福看到活着回来的苏瑾,老泪纵横,跪地首呼“苍天有眼”。
然而,喜悦是短暂的,现实的阴云立刻笼罩下来。
“小姐,”苏福佝偻着腰,脸上满是愁苦,“城西‘永昌’绸缎庄的赵掌柜,前日来催债,说……说若今日午时前再还不上五十两印子钱,就要……就要拿这宅子的地契去抵了。”
永昌绸缎庄,正是当初联手做局、侵吞苏家产业的族叔暗中支持的产业之一。
这赵掌柜,不过是条被放出来咬人的恶犬。
苏瑾坐在冰冷的梨花木椅上,湿衣己换下,但寒意依旧刺骨。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扶手,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我们现在,还能拿出多少银子?”
她问,声音平静无波。
苏福和秋月对视一眼,皆是面露难色。
秋月低声道:“小姐,库房早就空了,能当的物件……前些日子为了给老爷夫人办后事,也都当得差不多了。
现在……现在只剩下一些铜钱,怕是……不到一两银子。”
一两对五十两。
绝对的资不抵债。
苏福叹了口气:“小姐,要不……老奴再去求求族里的老爷们?
毕竟血脉相连……不必。”
苏瑾断然打断,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求他们,无异于与虎谋皮。
他们正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好名正言顺地吞掉这最后一点根基。”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荒芜的杂草。
属于林薇的记忆库里,金融模型、并购案例飞速闪过,同时,属于原主苏瑾的、关于这个时代松江府商业环境的记忆也被她迅速提取、分析。
松江府是棉纺织中心,丝绸贸易亦十分发达。
时近初夏,正是春蚕吐丝、新丝上市的时节。
丝价的波动……忽然,一段模糊的记忆碎片浮现——那是原主投河前,在街上失魂落魄地游荡,无意中听到两个从邻县来的行商抱怨,说他们那边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春蚕大面积病死,今年的生丝产量恐怕要锐减,价格必然大涨,他们正急着来松江府抢购……信息差!
苏瑾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捕捉到了一丝微光。
这是金融市场最原始、也最暴利的武器之一!
松江本地目前丝价平稳,是因为灾情的消息还没大规模传开。
一旦消息传开,丝价必定飙升!
一个大胆的、属于“华尔街之狼”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型——空手套白狼。
“福伯,”她转过身,语气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立刻去打听,松江府最大的生丝商人是谁,他们的货仓在哪里,最近是否有大批外地行商前来询价。”
苏福一怔,虽然不解,但小姐身上那股前所未有的气势让他下意识地应道:“是,小姐。”
“秋月,”苏瑾看向小丫鬟,“去找出我箱笼里那几件料子最好、但样式过时的衣裙,还有我娘留下的那对鎏金镯子。”
“小姐,你这是要……”秋月更加困惑。
“当掉它们。”
苏瑾语气平静,“我们需要一点启动资金,不多,但必须够我置办一身行头,以及……请人喝杯茶。”
她需要一套能撑起门面、让人不敢小觑的行头。
她需要尽快接触到这个时代的商业信息网络。
她需要……一个支点,来撬动这看似无解的困局。
时间紧迫,距离午时,只剩下不到两个时辰。
苏瑾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张苍白、稚嫩,却拥有一双冷静得可怕的眼睛的陌生脸庞。
“林薇……不,苏瑾。”
她在心中默念,“欢迎来到你的新战场。
第一场并购与反并购战役,开始了。”
镜中的少女,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与年龄截然不符的、属于猎手的弧度。
午时将至,宅门外传来了粗暴的敲门声和赵掌柜那嚣张的嗓音:“苏家的人死绝了吗?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再不开门,爷可就砸门了!”
苏瑾整理了一下身上用最后体面衣裙改换出的、略显宽大的素色褙子,对紧张得发抖的秋月和苏福淡淡道:“开门。
迎客。”
她的目光平静地投向门外,第一场风暴,己然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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