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从傍晚开始下的，起初只是细密的雨丝，缠缠绵绵地挂在京城的梧桐叶上，后来风一紧，雨珠便攒成了线，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模糊了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
黑色的迈巴赫平稳地行驶在僻静的胡同口，后座的少年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指节泛着冷白。
十七岁的厉砚迟刚从老宅出来，袖口还沾着未干的茶水渍——那是方才二叔在饭桌上“失手”泼洒的，明着是道歉，眼底的挑衅却藏都藏不住。
司机不敢多言，只默默放慢了车速，知道这位厉家唯一的继承人，此刻心情定然算不上好。
“停车。”
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司机猛地踩下刹车，轮胎碾过积水的路面，溅起细小的水花。
厉砚迟推开车门，没撑伞，任由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他昂贵的定制西装外套。
他微微偏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路灯下——那是一盏老式的黄炽灯，昏黄的光晕穿透雨幕，圈出一小片温暖的天地。
光晕里站着个小姑娘。
她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裙摆被雨水打湿了一角，贴在纤细的小腿上。
手里撑着一把透明的塑料伞，伞面不大，大半都倾斜在身前，罩着一只缩成一团的小奶猫。
小猫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地缩在她脚边，她便蹲下身，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小袋猫粮，倒在掌心，一点点喂给小猫吃。
雨声嘈杂，却盖不住她软乎乎的声音，带着点心疼的絮叨：“快吃呀，吃完就不冷了……等雨停了，我再找个干净的盒子给你做窝好不好？”
她的头发被雨丝沾湿了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侧脸的轮廓在暖黄的灯光下柔和得不像话。
指尖沾了猫粮的碎屑，她也不在意，喂完最后一口，还轻轻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动作温柔得让人心尖发颤。
厉砚迟就站在原地，隔着几米远的雨幕，静静地看着。
他自小在尔虞我诈的家族里长大，见惯了虚伪的笑、算计的眼，见惯了成年人世界里的利益交换和冷漠疏离，从未见过这样纯粹的画面——一个小姑娘，在瓢泼大雨里，为了一只素不相识的流浪猫，宁愿自己淋雨，也要把唯一的伞留给它。
那点藏在眼底的温柔和善良，像一束猝不及防的光，猛地撞进他晦暗冰冷的世界里，烫得他心口发疼。
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滑落，滴进眼里，涩得他微微眯起眼。
他没去擦，目光牢牢锁在那道小小的身影上，连方才在老宅里积攒的戾气，都在这一刻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他甚至没看清她的脸，只记得那截沾了雨水的白皙脖颈，记得她喂猫时轻轻垂眼的弧度，记得透明伞下那片小小的、温暖的天地。
不知过了多久，小猫吃饱了，缩在她脚边打盹。
她小心翼翼地把伞往小猫身边又挪了挪，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水珠，转身朝着胡同深处走去。
透明的伞在雨幕里晃啊晃，像一盏小小的灯，渐渐走远，首到彻底消失在拐角，再也看不见。
厉砚迟才缓缓收回目光，这时才发觉，自己的西装早己湿透，冷意顺着脊背往上爬，可心口却是暖的。
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方才看她喂猫时，他竟莫名地想，若是能替她撑一会儿伞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
他是厉砚，是厉家未来的掌权人，习惯了掌控一切，从不会对无关紧要的人和事生出这样的“杂念”。
可方才那个雨中喂猫的小姑娘，偏偏就成了例外。
“查。”
他重新坐回车上，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刚才那个女孩，名字、家世、学校，半小时内我要全部资料。”
司机连忙应下，发动车子重新上路。
后视镜里，那盏暖黄的路灯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雨幕里。
厉砚迟靠在后座，指尖抵着唇，眼底是旁人看不懂的深沉——那道雨中的白色身影，像一颗种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心里，从此生根发芽，成了他往后数年里，唯一的执念和目标。
他不知道她叫什么，不知道她住在哪里，甚至记不清她的模样。
但他知道，他要找到她，要让她留在自己能看到的地方，要把那份独属于她的温柔，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这场雨，下得恰逢其时。
而他的蓄谋，从这一刻起，便有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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