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咕嘟的香气还在坚持着，一如杨思源家的小饭馆在旧城最深的巷子尽头孤零零地撑着最后的晚市。
外头夜色将老街染上一层冷意，招牌的红灯却摇摇欲坠，像一场未完的梦，摇摇欲垂却不舍落下。
杨母背对着门口，忙着翻锅，瘦削的身影在灯光下蒙上几分坚韧。
锅铲与锅壁敲击，乍听像是节奏明快的鼓点，仔细听却夹着忧虑的急促。
饭馆只剩两张散客，静得能听见外头炭炉的劈啪声。
杨思源就在柜台后头砸着算盘，眼神纠结，仿佛算盘珠子能救出一家人的明天。
“妈，咱们明天还做不做？”
他终于开口，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像开玩笑。
杨母头也没回，语气轻柔：“做啊。
只要锅还在，就能做。”
这回答让杨思源心里一震，又酸又暖。
门口的风带进一张催促的欠单跟告示：“水费三日内结清。”
杨母收拾着灶台没说话。
杨思源装作没看见，只是将欠单折起塞进口袋。
家里的债台高筑，要靠一锅菜去换一整夜的生计。
又来了两个街坊，神色犹豫。
杨思源拿着菜单，嘴角却努力勾起微笑：“尝尝新的‘咸香孜然牛肉盖饭’吧。
没吃过？
给你优惠。”
“牛肉都涨价了，还能有新鲜玩意？”
客人怀疑地皱眉。
“试试不吃亏！”
思源故意眨眼，“我保你下次吃了还想来。”
客人被他的玩笑吸引，终于点了两份。
杨母瞟了他一眼，低声：“牛肉就剩这么些，你别全用上了。”
“我有办法。”
思源歪头自信一笑。
锅里热油刚冒烟，杨思源己将切好的瘦牛肉快快掷入，伴着独家腌料——孜然、碎葱、酱油、一丝烤花生碎。
牛肉在热浪中翻滚，厨房里瞬间添上一股浓烈，首钻鼻腔。
他拿小勺，在锅边细致地烩着锅底剩米饭，将锅边锅巴一点点融入饭里，又顺手加了自己小瓶里的自制橙皮酱。
杨母悄悄瞧着，面上不露声色，手却慢下来。
“你这橙皮酱，哪来的？”
她终于忍不住问。
思源的眼睛亮了：“前天路边橙子剩皮丢得多，我想着浪费可惜，就用花椒和糖煮了，增香还解腻！”
杨母笑了下，嘴上却训：“别瞎混。
我告诉你，好食材才能做出好味道。”
思源没接茬，只专心装盘。
一勺饭，牛肉码在顶上，淋上微酸橙皮酱，撒上香葱末，看着叫人止不住咽口水。
他端到桌上，嘴皮利落：“新菜，只此一份。
吃不满意，不收钱。”
客人迟疑着尝第一口。
外头风还在吹，老巷子里却突然安静了——连锅里的水汽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客人咀嚼良久，脸上那点怀疑，逐渐化作难以掩饰的惊喜。
“嘿，这牛肉还真香！
有点新鲜的辣劲儿，橙皮怎么配的？”
“咸香里有橙的鲜，不腻！”
另一个客人抢着说，“还脆，饭里有脆的！”
杨母在一旁静静看着，眼神复杂。
那一瞬，她好像才真正意识到，儿子己长大，不再只是帮着刷碗捡菜的小孩了。
思源看着客人吃得眉头舒展开来，嘴角的笑慢慢变得坚定。
不多时，外头又来了几个闻香而入的邻里，饭馆的门，推开得比以往大声了些。
杨母略带惊讶地瞅着锅里剩下的牛肉和饭——原以为今晚只能歇业，却不料靠一份新菜，竟然迎来了第二波热闹。
“妈，再来两碗！”
思源高声喊。
杨母到底嘴角带着笑，手脚更快了些。
晚饭时分，小饭馆里热气腾腾。
思源不时添菜、不时招呼，还打趣：“小巷第一香，今晚开张有奖励！”
老街坊们爱听他逗趣，竟有人喊：“那啥，下次给我做酸甜麻虾，别老整牛肉，腻得慌。”
“没问题，等我琢磨琢磨！”
杨思源眨眼，油嘴滑舌得像个做买卖的老手。
饭馆的氛围渐渐热烈起来。
外头有人窃窃私语：“这家小馆子，听说快倒了，没想到今晚还有新花样……”明明是末路，却像迎来一场重生。
杨母在后厨，偶尔用衣袖偷偷擦去眼角湿气，却不让儿子看到。
杨思源埋头忙活间，心里却没忘手上的算盘账本，嘴上玩笑、心里算盘，才是方寸锅里的乾坤。
这天入夜极深时，最后一拨客人离开，饭馆终于清净。
杨母收拾着锅灶，声音低不可闻：“也许，将来能靠你这点子……”她停顿，似要说什么，却只是叹了口气。
杨思源在台前擦桌子，手里摩挲着橙皮酱的小瓶子。
外头远处隐约传来美食节的宣传广播，像是新世界在呼唤——他突然觉得，今晚这锅饭，就像给人生开了一扇门。
他当然还不知道，这场小饭馆的危机，不过是味都大世界的序曲。
他只知道，锅里还有剩饭，家里还有亲人，一切都还没完。
他望向窗外星空，心里默默盘算着新菜式和明天的账单，指尖点着桌面轻敲。
所有变化都悄然发生时，桌边的光影里，己印下属于杨思源的第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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