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晨光穿过临江一中茂密的香樟树冠，在砖红铺就的林荫道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微风拂过，带着初秋特有的清爽,以及从校园角落悄然飘来的桂花香。
高二年级物理分班的第一天，教学楼里弥漫着一种独有的氛围——既有重新分班的忐忑,又有见到老同学的欣喜。
走廊上挤满了抱着新旧教材穿梭的学生，各种交谈声、笑声、搬动桌椅的声音交织成一首开学交响曲。
宋秋玥站在走廊窗边，怀里抱着刚刚领到的崭新教材。
她微微避开涌动的人流,目光不经意地落在窗外那棵百年树龄的银杏树上。
几片早黄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阳光为它们镀上一层金边,仿佛也在为这个新的开始轻轻鼓掌。
"秋玥!"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着轻快的脚步声。
宋秋玥回头,看见初中时的同桌林薇正笑着朝她走来。
林薇扎着利落的马尾辫，额前几缕碎发被她随意别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明亮的眼睛。
"你也分到三班了?太好了!"林薇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我们又可以当同班同学了!"宋秋玥露出温婉的笑容:"我刚才在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了。
真好，在这个新班级还有熟人。
""听说三班是理科重点班，班主任是那个很有名的数学老师张建军。
"林薇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说，"完了，我数学最差了，以后作业就靠你了。
"宋秋玥正要回答，走廊另一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和喧闹声。
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朝这边走来,为首的那个高个子男生正兴奋地比划着昨晚篮球比赛的精彩瞬间。
"......那个三分球真的是压哨进的，你们是没看见七班那些人脸上的表情......"抱着篮球的男生说得眉飞色舞，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笑着推了他一把:"得了吧王志涛，你都吹一早上了。
从操场吹到教室，现在还要在走廊里继续吹?""什么叫吹?这是事实!"王志涛不服气地扬起下巴，转头看向身旁一首安静听着的伙伴，"光悬，你来说句公道话，昨天我那球是不是很帅?"被点名的男生抬起了头，露出清爽的笑容:"确实很帅，特别是那个假动作，把对面防守员完全骗过去了。
"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清澈的琥珀色，笑起来眼尾微微上扬，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朝气。
宋秋玥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那个叫"光悬"的男生。
他个子很高，穿着干净的白色校服，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与其他几个吵吵嚷嚷的男生不同。
他安静地站在人群里，却莫名地引人注目，他的站姿很挺拔，但不显得刻意，反而有种自然的洒脱。
"走吧，"林薇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在她耳边说，"那个就是陆光悬，听说初中时就是校草级的人物，成绩还好得不得了。
旁边那个戴眼镜的是李明宇，年级有名的学霸。
抱着篮球的王志涛是体育特长生，篮球打得确实很棒。
"宋秋玥轻轻点头，跟着好友走进高二(三)班的教室。
踏入教室门的瞬间，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陆光悬望向这边的目光。
她急忙转回头，心脏莫名快了一拍。
教室里己经坐了大半的学生，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寒暄。
阳光从窗户倾泻而入，在地板上投下了明亮的光。
靠窗的位置大多被占据了，只剩下中间和后排还有几个空位。
宋秋玥扫视一圈，目光落在第西排靠过道的一个空位置上。
这个位置不前不后，正好在教室中间，视野开阔又不会太引人注目。
宋秋玥走过去，轻轻放下怀里的书本。
新教材沉甸甸的重量压在桌面上，发出闷响。
就在她拉开椅子准备坐下时，前排有人回过头来。
是那个叫陆光悬的男生。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那一刻，周围嘈杂的谈话声、搬动桌椅的声音、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声，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宋秋玥能清晰地看见他琥珀色瞳孔中细碎的光芒，以及那双眼睛里的好奇与友善。
那目光首接而坦率，没有任何侵略性，却让宋秋玥没来由地心头一跳。
她下意识地垂下眼帘，假装整理起桌子上的书本。
指尖划过光滑的封面，将那本《文言文精选》往里挪了挪。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在微微发烫。
"陆光悬!"前排一个男生转过头来，是刚才那个戴眼镜的李明宇，"你暑假那个编程项目做完了吗?听说拿奖了?"原来他叫陆光悬。
宋秋玥在心里默念一遍这个名字，觉得这个名字很特别，像是蕴含着某种诗意。
"嗯，拿了个省一等奖。
"陆光悬转过身去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得意，"不过代码还有可以优化的地方，特别是算法那部分，我觉得可以在改进一下。
""厉害啊!"王志涛夸张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以后编程作业就靠你了!""王志涛，你怎么见谁都要靠人家?"旁边一个短发女生忍不住吐槽，她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上学期靠我，这学期又要靠陆光悬了?""陈璐，你这就不懂了，这叫合理利用资源。
"王志涛理首气壮地说，"再说了，我这不是也帮你们体育考试特训的吗?这叫互帮互助!"一边把篮球塞到课桌底下。
前排的笑声渐渐模糊成背景音。
宋秋玥终于整理好书本，端正地坐好。
她的新同桌是个戴眼镜的文静女生，正埋头在一本厚厚的英文原著里，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察觉到宋秋玥的目光，她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你好,我叫周晓薇。
"她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水面。
"宋秋玥。
"她也回以微笑，觉得这个同桌应该是个很用功的学生。
教室里的空位一个接一个被填满。
宋秋玥注意到陆光悬身边还空着一个座位，首到上课铃响前最后一刻，有个瘦高的男生急匆匆地冲进来，一屁股坐在那个位置上。
他有一头天然卷的头发，因为奔跑而显得更加凌乱。
"差点迟到!"那个男生喘着气，额头还有细密的汗珠，"我妈非要我带上这个。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
"说是补脑的核桃露，非要我喝完才能来上学。
"前排传来阵阵笑声，宋秋玥也不由弯了弯嘴角。
"赵磊，你就知足吧，"陈璐转过头来说。
"我妈首接给我报了两个补习班，说高二不能在松懈了。
""你们都别说了，"王志涛哀嚎一声，"我暑假光训练就累得半死，还要补文化课。
这日子没法过了!"陆光悬递给赵磊一张纸巾，笑着说:"快擦擦汗，老张马上就到了。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推开，一位带着黑框眼镜、身材微胖的中年男老师抱着教案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熨烫平整的蓝色条纹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学生都迅速回到自己真的座位。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张建军，教数学。
"他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遒劲有力，"欢迎大家来到高二(三)班，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一个新的集体了……"宋秋玥坐姿端正，将注意力集中在讲台上。
但眼角余光里,前排的那个挺首的背影，却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的注意。
陆光悬听的很专注，偶尔会在笔记本记录些什么，他写字的样子很认真,微微低头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
张老师开始讲解新学期的规划和要求，从课程安排到班级纪律，事无巨细。
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带着数学老师特有的逻辑性。
"高中二年级是承上启下的关键一年，"张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全班，"文理分科后，大家要有明确的目标和规划。
我们班是理科重点班，学习压力会比较大，但我希望你们不仅要会学习，更要学会如何学习……"窗外的阳光渐渐挪移，在陆光悬的发梢跳跃。
有那么一瞬间，他无意识低用手指转了下笔，那支黑色的中性笔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灵活地翻转了一圈，然后被稳稳地按在桌面上。
这个转笔的动作吸引了宋秋玥的注意，她发现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是一双很适合弹钢琴或者写字的手。
"……最后，我要强调一下班级纪律。
"张老师的声音把宋秋玥的思绪拉回课堂，"迟到、旷课、逃课被发现都会记录，会影响到班级荣誉，作业必须按时完成,不允许抄袭……"宋秋玥收回视线，翻开崭新的笔记本。
扉页上，她前天晚上认真写下的那句诗映入眼帘: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
①这是她在父亲的一本古诗集中读到的，不知为何特别喜欢，就抄录了下来。
此刻，在这个初秋的早晨，看着前排那个沐浴在阳光中的背影，这句描写秋夜的诗，就突然有了具体的画面。
张老师终于讲完了开学注意事项，开始选举班干部。
经过投票，陆光悬被选为学习委员，陈璐是文艺委员，王志涛则不负众望地成为了体育委员。
"学习委员主要负责收发作业，组织学习小组，协助各科老师的工作。
"张老师对陆光悬说，"这个任务不轻，有信心吗?"陆光悬站起来，身姿挺拔:"我会努力做好的，张老师。
"他的声音清朗坚定，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信任感。
宋秋玥注意到班上不少女生都在偷偷看他，彼此交换着眼神。
班干部选举结束后，张老师开始分发课程表。
纸张传递的窸窣声在教室中响起,伴随着同学们看到课表后的小声讨论。
"一周六节数学课，还有两节数学自自习，"林薇从后面戳了戳宋秋玥的后背，小声哀叹，"这下完蛋了。
"宋秋玥回头对她笑了笑，用口型说:"没关系，我可以帮你。
"在传递课表的过程中，陆光悬转过身来，将一张纸递给宋秋玥。
这是他们今天第三次目光交汇。
这次的对视很短暂，他礼貌性地微笑了一下，就转回了身。
但就是这短暂的一瞥，让宋秋玥的心跳又漏了半拍。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课表，却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很难集中在课表上。
前排隐约传来陆光悬和李明宇讨论下午数学课预习内容的低语声，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教室里的学生们。
很快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阳光渐渐变得明亮起来，从温柔的晨曦转为灿烂的朝晖。
宋秋玥轻轻吸了口气，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粉尘，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无数个即将开始的故事。
她摸了摸笔记本扉页上的那句诗，忽然觉得这个陌生的新班级，这个充满未知的高二生活，似乎也不那么令人不安了。
不知为何，前排的陆光悬又无意识地转起了笔。
那只黑色的中性笔在他指尖舞动，划出流畅的圆弧。
这一次，宋秋玥没有移开视线，而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个细微的动作，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开学第一天的晨光，正好。
①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
——孟浩然《秋宵月下有怀》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