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算你的，你算老几啊，死老头子！”林家大伯娘从看热闹的人群里挤出来，一把夺过林家大伯已经递到林老太眼前的拐杖。
“人家儿子轮得着你管？你自己儿子管好了吗？你就管人家儿子！？”
林家大伯娘二话不说，拽起自家老头胳膊就往外走。
“我是他大伯，我怎么管不着，我就管！”
林家大伯跟林家大伯娘吵吵嚷嚷很快消失在人堆里。
林老太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林羡渔则探究地看着林老太。
后背不由一凉。
那眼神可真是让人不敢直视，是失望到极致后，再没有一丝波澜。
人一旦死心就会这样。
然而林永平还浑然不觉，他没有丝毫歉意，那双同样冰冷的深眸，甚至直直对上林老太的眸子，毫无畏惧。
他不怕林老太伤心。
更不怕戳她的心。
他们母子俩长着一双相似的眼睛。
杏眼圆目，不生气的时候看起来很和善，一旦让怒火覆盖，便有着生人勿近的迫人感。
林永平扶起姜桐花，揽在怀里，仿佛护崽的老鹰。
他冲林老太冷声发笑：“妈，我今天算是看透了你的心。”
“你像桐花说得没错，你打心底里就瞧不上我，甚至觉得我丢脸！大伯刚刚说要打死我，你竟然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你巴不得他把我打死，好让你眼不见为净吧！？”
林老太眉头一蹙，心口一阵闷堵。
她只是重生了，原本的七情六欲都还在。
虽然脑子已经清醒，知道大儿子是什么样的人，可当他那副丑陋的嘴脸再出现自己面前时，她还是没能压抑住身体下意识带来的反应。
林老太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看戏的人在耳边叽叽喳喳。
胖大嫂说：“林永平说这话等于拿着尖刀子往林老太心口上扎啊！林老太多疼啊！全村就他花了五百元彩礼娶了个媳妇！”
说到气愤处，胖大嫂伸出手指着林永平说：“永平，可没你这样娶了媳妇不要娘的！你妈要是觉得你丢脸，干嘛还给你娶媳妇啊？咱们榕树村，从上村到下村，可就你一个人是花了五百元彩礼娶的媳妇！”
“是啊是啊！五百元，我当初嫁给我家二喜才要一百元彩礼！就这我娘家妈都没要，一分不少让我带回来了！”
“姜桐花，你那五百元彩礼带回来了没有？”二喜媳妇故意问。
榕树村大媳妇小姑娘没有人不知道，姜桐花只想着她娘家。
大家都是女人，手里有东西贴补娘家正常得很，可一分不给婆家，还从婆家公中骗钱出来给娘家人的，就少有了！
不，是从来没有！
结了婚的女人，不是说要事事以婆家为主，是要以自己男人为主！
结婚，不就是两个人过日子。
你从你家里头出来，我从我家里头出来，然后两人搭伙过日子，那就要心往一处想，钱往小两口自己口袋里搂。
但凡一方太把心思放在原来的家庭里，这日子都不可能过得好！
姜桐花没这个脑子，她想不明白。
林永平更是如此。
他立刻反唇相讥二喜媳妇：“我媳妇的钱，用得着你多问？我给彩礼就是给她花的！不像某些人就走走形式，做做样子，我是真给！”
林老太冷笑出声的时候，林羡渔也同样冷笑出声了。
果然不是自己挣的钱，花起来是一点也不心疼，说起来话腰板子都挺那么直。
“兰馨，你就让他们分出去单过去！这样的货色，天天看着，都碍眼！都给人添堵！”
林老太原名吴兰馨，秀贞婶跟她是同村的闺蜜，一同嫁进了榕树村。
秀贞婶是所有人里面除了林羡渔之外，最清楚林老太对林永平付出过多少的人。
林永平讨亲花掉的大几百元里，就要她借给林老太。
林老太每个月三毛五毛地攒，攒到上上个月才把欠自己的那五十八元攒够，还上。
林永平结婚这两年来，一分钱没往家里交过，就腆着脸吃林老太的，喝林老太的。
一大家子的开销，却靠林老太的男人林建岳镇上搬运社卸火车皮卖苦力，挣来的。
林老太平时自己一分钱舍不得花，两厘的冰棍，都舍不得尝尝。
一分一厘全都花在了几个儿女身上，尤其是林永平身上。
林永平是林老太第一个孩子啊。
哪个当妈的不是对自己第一个孩子特殊对待，哪怕后面又生，第一个孩子的份量，都是其中任何一个替代不了的。
林老太向秀贞婶投去一个多谢的眼神，又拍了拍她的手背，朝林永平走去。
很奇怪，她现在胸口的气愤全都消失了。
她就是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所以当林永平下意识捂着自己脸，防止她扇巴掌时，就听她淡淡的声音，一字一字传进众人的耳朵里。
“林永平，大儿子，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从今天起，你不用叫我妈。”
林永平心里咯噔了下，内心慌了起来。
这感觉比刚才林老太突然给了他七八个耳光还要难受。
是心里难受。
林老太继续说：“今天列为邻里乡亲，请在给我和林永平做个见证，林永平从今天起正式分出去了！”
“以后我们不光是人情往来，钱货收入，都各算各的，算两个户头了。”
这话说得明白又委婉，正式切割。
“不过有笔账我得跟你算明白。”林老太平静的目光再次落回到林永平脸上。
“我怀胎十月生你下来，喂你奶，照顾你，这些折成劳务费，给你娶媳妇的五百元钱，你前年开始带着你媳妇吃喝用都是我的，这些生活费我就按一元一月，算到你二十岁，我给你凑个整数，一千元。”
一千元，这么多！？
林永平先是被这个天文数字吓到。
很快，他刚上线的理智又被怒火打败。
林老太今天真的就是故意的，真的像桐花说的那样，他妈平常看着挺无私的，但实际上精明着呢！
这不，老三娶亲，老二也要结婚，老四才进大学。
她找不到理由问他要钱，所以先跟他把脸皮彻底撕干净！
林永平脖子一哽，硬气道：“要钱没问题，我慢慢还给你，不过妈，我还是要认你的，不管你认不认我。”
“现在还是先把公中的钱都分了，按子女平分的说法，林羡渔马上就要嫁给顾霄琛，跟黑五类坏分子结婚，她不能分，我们兄弟四个平分，他们没结婚一人一百元，我结婚了，桐花这个人头也要算上，所以我们是两百元。”
“你把这个钱给我，我们母子俩还跟从前一样，今天你打我欺负我媳妇的事，我就当没有发生。”
身旁的姜桐花用尽全身力气，疯狂，用力地敲林永平的手肘。
“别说还钱，傻子，我们可没有钱啊！”
哪有到手的财，还往回还的道理！
再说了，亲儿子跟亲妈要钱，还什么还？识趣的老不死都不该说这话，因为他们有老的一天，有要他们养老的一天！
这下真的能分了，这么多人看着，已经闹成这样，只有同意他们分家，林老太的面子才能保住。
按照林老太隐忍的性子，绝对会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想到这里，姜桐花忍不住在心里庆祝，提前偷乐上了。
就听林老太利落回应林永平两口子道：“口说无凭，你打个欠条。”
“林羡渔，你去拿纸笔，在纸上写好。”
林羡渔欢快地答应，刚走两步，又被林老太叫住。
“多拿一张纸，那张要写断亲书，你大哥，我不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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