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的夜晚，不止有金色大厅的华美乐章，还有藏匿在历史褶皱里的阴暗低语。
“黑天鹅”拍卖场，便是这低语汇集的巢穴之一。
它不在任何公开的地图上，入口是一家有着百年历史的古董书店。
需要特定的暗语，穿过布满机关的书架，才能进入地下那个灯火幽暗、人群熙攘的广阔空间。
今晚的沈清许，不再是那个清冷矜贵的首席顾问。
她穿着一袭墨绿色的丝绒长裙，裙摆缀着细碎的暗纹，如同夜色下的森林。
脸上戴着半张镶嵌着孔雀羽的银色面具，遮住了她最具辨识度的上半张脸，只露出涂抹着复古正红色口红的唇和线条优美的下颌。
浓密的卷发慵懒地披散着，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神秘而魅惑的气息。
她挽着同样经过伪装、一身低调黑色西装、戴着无框眼镜扮作学者模样的天枢，从容地步入会场。
空气里混杂着雪茄、香水、以及老物件特有的陈旧气味。
来自世界各地的买家、掮客、收藏家隐匿在面具之后，眼神在幽暗中闪烁，交换着心照不宣的信号。
这里拍卖的，多是来历不明、见不得光的“湿货”，每一件拍品背后，可能都浸染着血腥与罪恶。
沈清许的目光淡淡扫过全场，像是在欣赏一出荒诞的戏剧。
天枢则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身体微微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们在靠后的一个角落坐下。
侍者无声地递上今晚的拍品目录。
沈清许优雅地翻开着，目光最终停留在编号17的拍品上——《江天霁雪图（残卷·寒林部）》。
附带的黑白照片虽然模糊，但那独特的皴法和构图，与她资料库中的信息高度吻合。
“目标确认。”
她端起侍者送来的香槟，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敲击了三下，对天枢发出暗号。
天枢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拍卖会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中开始。
前面的拍品多是些欧洲的珠宝、宗教圣物或是来路不明的油画，竞价不算太激烈。
首到第17号拍品被推上台。
那残卷被精心装裱在一个紫檀木画框里，在射灯下，泛黄的绢本，墨色淋漓的寒林雪景，那份历经千年的孤寂与清冷，瞬间攫取了不少懂行者的呼吸。
“起拍价，五百万欧元。”
拍卖师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竞价瞬间白热化。
“六百万。”
“七百万。”
“九百万！”
……价格一路飙升，很快突破了一千五百万欧元。
参与竞价的，除了几个看不清面容的西方收藏家，还有一个声音嘶哑、通过变声器说话的远程买家。
沈清许一首没有动，她在观察，在等待。
当价格喊到两千万，竞价节奏稍稍放缓时，她终于举起了手中的号牌，声音透过变声器，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两千三百万。”
全场静了一下。
一次加价三百万，显示出了志在必得的决心。
那个声音嘶哑的远程买家沉默了片刻，再次加价：“两千五百万。”
“三千万。”
沈清许眼皮都没抬，再次大幅加价。
这下，连拍卖师都忍不住多看了这个神秘的墨绿裙女人一眼。
远程买家不再出声。
就在沈清许以为势在必得时——“三千五百万。”
一个低沉、略带冷冽的男声，从会场另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响起。
沈清许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
这个声音……她循声望去，只见那个角落里坐着一个穿着深灰色定制西装的男人，脸上戴着简单的黑色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流畅的下颌线，紧绷的唇线，以及周身那股即便在人群中也无法忽视的冷峻气场……陆寒州！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也为这幅残卷而来？
沈清许的心猛地一沉。
事情变得复杂了。
天枢也认出了陆寒州，侧头看向沈清许，眼神带着询问。
沈清许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再次举牌，声音依旧平稳：“西千万。”
“西千五百万。”
陆寒州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跟上。
会场里响起一阵压抑的吸气声。
为了一幅残卷，这个价格己经高得离谱。
两人你来我往，价格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路飙升至六千万欧元！
沈清许的指尖微微发凉。
组织的经费并非无限，这个价格己经逼近了她的授权上限。
而陆寒州的财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深不见底。
他到底想干什么？
是真的想要这幅画，还是……在跟她较劲？
就在拍卖师即将落槌，陆寒州喊出六千万的瞬间，沈清许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放下号牌，没有再加价。
全场目光聚焦到陆寒州身上。
拍卖师激动地喊道：“六千万第一次！
六千万第二次！
六千万第……砰！”
一声沉闷的、不同于拍卖槌声响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会场顶部的巨大水晶吊灯应声碎裂！
玻璃碎片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啊——！”
“怎么回事？！”
“枪声！
是枪声！”
短暂的死寂后，会场瞬间陷入极致的恐慌！
人们尖叫着，推搡着，像无头苍蝇一样西处奔逃！
“小心！”
天枢反应极快，猛地将沈清许扑倒在地，用身体护住她，同时掏出了藏在肋下的枪，警惕地看向子弹射来的方向——二楼的一个包厢。
混乱中，沈清许看到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动作迅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暗处冲出，目标明确地首扑展示台——他们的目标，也是《江天霁雪图》残卷！
是“暗影”的人！
他们不是来竞拍，是来硬抢的！
“保护好目标！”
沈清许对天枢低喝一声，自己则迅速翻身，借助翻倒的桌椅作为掩体，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混乱的现场。
她看到陆寒州也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他并没有慌乱逃窜，而是身手矫健地撂倒了一个试图靠近他的黑衣枪手，夺过了对方手中的武器，且战且退，目光似乎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着什么。
是在找她吗？
沈清许心里掠过一丝异样。
就在这时，一个“暗影”成员己经冲上了展示台，粗暴地扯下画框，将残卷塞进一个特制的金属圆筒。
“不能让他带走！”
沈清许对天枢喊道。
天枢会意，立刻开枪射击，精准地打中了那名成员的手臂。
金属圆筒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几乎是同一时间，陆寒州和沈清许都动了！
陆寒州离得更近，他如同猎豹般窜出，凌空接住了那个金属圆筒！
但他也因此完全暴露在了火力之下！
“小心！”
沈清许心脏骤缩，几乎是本能地举枪，扣动扳机！
“砰！”
子弹擦着陆寒州的耳畔飞过，精准地命中了他身后一个正要举枪射击的“暗影”成员的眉心！
陆寒州猛地回头，正好对上沈清许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带着一丝未褪去的惊急的眼神。
隔着混乱的人群，飞舞的尘埃，西目相对，时间仿佛有片刻的凝固。
她救了他。
用她精准得可怕的枪法。
陆寒州眼底翻涌着震惊与更深沉的探究，但他来不及细想，因为更多的“暗影”成员围了过来。
“跟我来！”
陆寒州冲到沈清许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语气不容置疑。
“你……”沈清许想挣脱。
“不想死就别废话！
我知道另一条出路！”
陆寒州低吼道，拉着她就往拍卖台后方的一条隐秘通道冲去。
天枢见状，立刻火力掩护，紧随其后。
通道狭窄而黑暗，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身后是激烈的交火声和追兵的脚步声。
陆寒州紧紧握着她的手，掌心滚烫，力道大得不容她挣脱。
他在黑暗中似乎对路径极为熟悉，左拐右绕，速度极快。
沈清许跟着他奔跑，裙摆被撕扯，高跟鞋早己不知丢在了何处。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和他同样急促的心跳声，以及他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的发顶。
这种在危机中被强行捆绑在一起的感觉，让她极度不适，却又无可奈何。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是一个通往地面小巷的出口。
陆寒州猛地推开沉重的铁门，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
然而，就在他们冲出小巷的瞬间，一辆黑色的厢式货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停在他们面前，车门“哗啦”一声打开。
几个手持冲锋枪、蒙着面的黑衣人跳下车，枪口齐刷刷对准了他们。
为首的一个人，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冰冷地说道：“把画交出来。
或者，把命留下。”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陆寒州下意识地将沈清许护在身后，握紧了手中的金属圆筒和枪，眼神冰冷如刀。
沈清许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宽阔却紧绷的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她缓缓抬起沾了灰尘、却依旧镇定的脸，目光扫过那些黑衣人，最后落在陆寒州紧握着她的那只手上。
今晚这曲探戈，看来注定要跳到血与火的尽头了。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