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雨的余波刚刚平息城墙上下一片狼藉伤者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林战正靠着墙垛试图平复因刚才剧烈动作而翻江倒海的气血，一只温柔的手却轻轻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那只手很小很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混杂在血腥味中的、淡淡的草药清香像是一缕清泉，注入了这片污浊的空气。
“你受伤了？”
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焦急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
这声音…有点耳熟。
林战缓缓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素净而美丽的脸庞。
女孩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没有施任何脂粉却肌肤胜雪眉眼如画。
她身上穿着不合身的臃肿皮甲更衬得她身形纤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的手里提着一个半旧的木制药箱此刻正睁着一双明亮的杏眼，满是担忧地看着他。
秦婉儿。
属于原主的记忆碎片，瞬间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镇北军大将军秦啸天的独女也是军中唯一的女医官。
她和原主从小一起在军营里长大算是半个青梅竹马。
在原主父母双亡后，这个善良的女孩是整个军营里，唯一还会关心他、照顾他的人。
“一点小伤，没事。”
林战的声音有些沙哑一半是身体的虚弱一半是灵魂深处那份残存记忆带来的复杂情绪。
“还说没事？”
秦婉儿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嗔怪。
她的目光锐利一眼就看到了林战破烂皮甲下渗出的血迹以及他那不自然的站姿。
她不由分说，伸手就要去解他的甲胄。
“别动！”
林战下意识地格挡了一下。
他体内的伤势远比外表看起来严重这身破甲虽然碍事，但好歹还能起到一点固定支撑的作用。
“林战！”
秦婉儿被他突然的强硬态度弄得一愣随即眼圈就红了，“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倔了？
你不要命了！”
她不管不顾强行拉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解开了他胸前的甲扣。
当那件破旧的皮甲被揭开露出下面的景象时秦婉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伸出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只见林战的胸膛和腹部布满了大片大片青紫色的瘀伤肿得像发面馒头一样其中几处甚至己经变成了触目惊心的黑紫色。
这显然是被钝器反复重击后，造成的严重内伤。
“这…这是谁干的？！”
秦婉儿的声音都在发抖，愤怒和心疼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
她知道林战在军中不受待见但她没想到那些人居然敢下这么重的手！
这根本就不是教训，这是往死里打！
“都过去了。”
林战的语气依旧平静。
他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一个死去的百夫长远不如眼前活生生的敌人重要。
他的平静，却让秦婉儿更加心疼。
在她看来这还是那个受了委屈也只会自己默默忍着的林战。
“你…你先坐下！”
她不由分说地将林战按坐在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上，然后迅速从药箱里拿出几个小瓷瓶和干净的麻布。
“婉儿姐林大哥他…他刚才还救了我一命呢！”
旁边，那个被林战救下的新兵刘子，终于缓过神来一脸崇拜地凑了过来“刚才那波箭雨要不是林大哥一脚踹翻了火盆我俩现在肯定都成筛子了！”
秦婉儿正在倒药粉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林战。
踹翻火盆？
她知道林战的性格懦弱胆小，别说在箭雨下救人了恐怕自己先就吓得不知所措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
“逞什么能？”
她嘴上虽然还在责备但手上的动作却愈发轻柔了。
她用麻布沾了些药酒，小心翼翼地为林战擦拭着伤口。
冰凉的药酒接触到火辣辣的皮肤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舒缓的清凉。
林战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感受到的第一丝，也是唯一的一丝温暖。
秦婉儿一边上药，一边偷偷地打量着林战。
她发现，今天的林战真的和以前太不一样了。
以前的他眼神总是躲躲闪闪不敢与人对视，身上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自卑。
可现在的他就这么平静地坐着，任由自己处理伤口那双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城外的战场。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
深邃、冷静、锐利…仿佛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星空。
当他看向战场时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种…一种像猎人盯着猎物般的专注和审视。
这种眼神秦婉儿只在自己的父亲，那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身上看到过。
“林战你…”她忍不住开口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嗯？”
林战从战场的观察中回过神，看向她。
西目相对秦婉儿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她赶紧低下头掩饰着脸上的红晕嘴里嘟囔道：“没什么…我是说你这些伤很重，必须得好好休息不能再乱动了。
等这波攻城结束我…我去求我爹，让他把你调去后营。”
“不必了。”
林战淡淡地拒绝了。
去后营？
开什么玩笑。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战场上，只有待在能自己掌控局势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你！”
秦婉儿气得抬起头，“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呢！”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由远及近。
“秦小姐！
秦小姐！”
一名传令兵火急火燎地从城楼的另一头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怎么了？”
秦婉儿站起身，问道。
传令兵跑到跟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扶着膝盖喘了几口粗气，才急急地说道：“秦小姐将军有令请您立刻去主帐！
京城的急使到了！”
“京城的急使？”
秦婉儿的脸色瞬间变了。
镇北关是抵御北蛮的第一道防线，常年战事不断但京城派来的“急使”却极为罕见。
除非…是发生了足以震动朝野的大事！
她不敢怠慢匆匆将手中的药瓶塞进林战的手里，急切地叮嘱道：“这是金疮药你自己按时敷上！
记住千万别再逞强了！”
说完她便提着药箱跟着那名传令兵，匆匆朝着主帐的方向跑去。
林战看着她远去的纤弱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瓷瓶，瓶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
他将瓷瓶揣进怀里随即抬起头，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望向了遥远的南方那个被称为“京城”的方向。
他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京城的急使…”他喃喃自语“看来，真正的风暴要来了。”
“林大哥”旁边的新兵刘子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刚才…多谢你救了我。
以后，我刘子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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