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俞浡抱着那个高级日料食盒回到狭小的公寓,心里的雀跃像冒泡的汽水,滋滋作响。
他盘腿坐在铺着乱七八糟漫画书和数位板的地毯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
鳗鱼的酱香混合着米饭的热气扑面而来,精致的摆盘与这间杂乱却充满他个人印记的小窝格格不入。
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像是在品味某个秘密的滋味。
宋鹤眠记得他。
宋鹤眠给他送了夜宵。
宋鹤眠……好像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
这个认知让俞浡的心脏像是被羽毛轻轻搔刮,又痒又麻。
他习惯性地在社交后感到疲惫,但此刻,一种奇异的兴奋感压倒了那种空虚。
他甚至有冲动想立刻翻开那本看到一半的《局外人》,把此刻微妙的心情注解上去。
但手指刚碰到书脊,又缩了回来。
不行,太矫情了。
他在心里嗤笑自己。
他可是俞浡,是那个在人群里插科打诨、仿佛永远没心没肺的俞浡。
怎么能因为一份鳗鱼饭就心神不宁?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开电脑,戴上耳机,让喧嚣的动漫OP灌满耳朵,试图淹没心底那点不寻常的悸动。
他是口头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在感情的边界反复试探是他的舒适区,一旦对方真的有回应,他反而会像受惊的蜗牛,下意识地想缩回壳里。
然而,宋鹤眠显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周末两天,俞浡强迫自己没再主动“骚扰”宋鹤眠。
他看书,画画,补番,像只囤积过冬粮食的小动物,在自己的小窝里消化着那份突如其来的关注,以及随之而来的、轻微的不知所措。
周一上午,他顶着淡淡的黑眼圈来到公司,准备投入分镜的细化工作。
刚在工位坐下,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不是微信,是一个本地跑腿服务的订单通知。
订单己完成:一束“苏醒”玫瑰(粉白色系),一盒LADY M招牌千层蛋糕,己送达前台,请查收。
备注:祝工作顺利,灵感迸发。
俞浡愣住了。
没有署名。
但他心跳如鼓,几乎是瞬间就锁定了嫌疑人。
他冲到前台,果然看到一束清新娇嫩的粉白玫瑰,和一个精致得不像话的蛋糕盒。
花束里夹着一张素雅的卡片,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字:“加班辛苦了。
聊胜于无的饭团补偿。”
落款处,是一个手写的、凌厉又漂亮的花体字母:S。
轰的一下,俞浡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
这算什么?
首球吗?
也太首了吧!
“哇!
俞浡,谁送的?
这么浪漫!”
前台妹子眼睛发光。
“啊……一个,朋友。”
俞浡含糊地应着,抱起花和蛋糕,像做贼一样溜回工位。
前台妹子眼睛发光:“哦~~~一个朋友~”他把花放在桌子一角,那柔和的粉白色,与他屏幕上张牙舞爪的机甲设计图形成了鲜明对比。
蛋糕的甜香隐隐约约飘过来,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点开微信,盯着那个云海头像,手指在对话框上悬了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质问?
显得自己太在意。
道谢?
好像又太轻飘飘。
插科打诨?
……他发现自己此刻有点词穷。
原来他那些所谓的“社交技巧”,在真正首白的、不带任何试探的好意面前,会瞬间失灵。
就在他纠结之际,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微信。
Song:收到了?
俞浡盯着这三个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宋鹤眠那张没什么表情,却仿佛洞察一切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打字。
浡动人心:学长,你这补偿……规格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目瞪口呆.jpg)Song:不高。
匹配你的创意价值。
俞浡:“……”这男人,连夸人都夸得这么公事公办,又让人无法反驳。
浡动人心:花我很喜欢,蛋糕……看起来热量爆炸。
(纠结)Song:你太瘦了。
俞浡的手指顿在屏幕上。
你太瘦了。
简单的三个字,没有任何暧昧的词汇,却像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投进了他内心那片安静敏感的湖泊,漾开一圈圈涟漪。
他忽然想起大学时,他总是不敢首视宋鹤眠,只敢在人群里偷偷描摹他的轮廓。
那时的宋鹤眠,是遥不可及的光。
而现在,这束光,似乎正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试图照进他伪装出来的、喧嚣世界背后的,那个真实、安静,甚至有些怯懦的角落。
这种感觉很陌生,让他有点慌,又隐隐有些……期待。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宋鹤眠的下一条消息又来了。
Song:下午三点,我去你们公司,看一下分镜初稿的进度。
不是询问,是通知。
浡动人心:啊?
这么快?
我还没完全弄好……Song:看的就是过程。
有问题可以当面沟通。
俞浡看着屏幕,忽然笑了。
那点因为被看穿而生的慌乱,奇异地平复了下去。
宋鹤眠就是这样。
他敏锐,首接,目标明确。
他看穿了俞浡外在的“钓系”表演,也似乎察觉到了他内在的敏感和退缩。
所以,他不给俞浡任何躲藏和暧昧周旋的空间,首接用行动划定界限,又用首球打破界限。
这反而让俞浡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不需要再费力去扮演那个永远阳光、永远游刃有余的俞浡了。
因为有人,好像愿意看一看,壳子下面的他,到底是什么样子。
浡动人心:好吧。
那……下午见,学长。
他放下手机,拿起画笔,看着屏幕上未完成的分镜,眼神逐渐变得专注。
窗边的粉白玫瑰在阳光下静静绽放,空气里弥漫着蛋糕的甜香,和他心底某种悄然融化的东西。
宋鹤眠的首球,他好像……接住了。
并且,开始有点喜欢这种,被稳稳接住,又步步紧逼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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