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木窗棂,在“晚晴书店”的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影。
苏晚踩着光影走到书架前,指尖在那本《雪国》的书脊上轻轻敲了敲。
书里夹着的那张旧电影票根,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让她一整晚都没睡踏实。
“红星影院……”她小声念着这个名字,脑海里模糊有个印象,外婆在世时似乎提过一次,说那是老城区曾经最热闹的地方。
只是后来城市改造,影院早就拆了,连旧址都淹没在新建的居民楼里。
她把书店的“营业中”木牌挂在门口,转身回吧台煮了杯咖啡。
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混合着旧书的纸香,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
她拿出手机,搜索“红星影院”的信息,跳出来的结果寥寥无几,大多是本地论坛里老居民的回忆帖。
其中一个帖子里,有人提到影院拆于2003年,最后一场放映的电影是《情书》。
楼主说,那天影院里坐满了人,散场时好多人都红着眼眶,像是在和一段青春告别。
苏晚的心轻轻一动。
《情书》是她很喜欢的电影,岩井俊二镜头下的暗恋,干净得像初雪。
她点开那张模糊的老照片,照片里的红星影院门口挂着褪色的海报,门口挤满了排队的人,穿着的确良衬衫的青年男女,梳着麻花辫的姑娘,还有举着棉花糖的小孩……时光仿佛在那张照片里凝固了。
“原来,这里曾经这么热闹。”
苏晚喃喃自语,手指在屏幕上摩挲着那张照片,突然很想知道,夹在《雪国》里的那张票根,是不是属于最后一场《情书》?
写下“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看那部电影”的人,最后等到了吗?
正想得入神,门口的风铃“叮铃”响了。
苏晚抬头,以为是熟客,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顾言之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看起来像是刚运动完,额角还带着薄汗,T恤的领口沾了点湿气。
和前两次的西装革履不同,今天的他穿了件简单的白色棉质T恤和黑色运动裤,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清爽。
“早。”
他打招呼的语气很自然,像是常来的朋友。
苏晚有些怔忡,下意识地回了句:“早。”
她看着他额角的汗,转身从吧台后面拿出纸巾递过去,“擦擦吧。”
顾言之接过纸巾,道了声谢,擦了擦额角。
“刚在附近跑完步,顺便过来看看。”
他解释道,目光扫过书架,“今天人不多?”
“嗯,早上一般比较清静。”
苏晚指了指旁边的木凳,“坐吧。
要杯水吗?”
“好,谢谢。”
顾言之在木凳上坐下,看着苏晚转身去倒水。
她穿着简单的浅蓝色连衣裙,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像镀了层金边。
苏晚端来一杯温水,放在他面前的小桌上。
“你经常在这附近跑步?”
她有些好奇,这里离他住的地方应该很远吧。
“偶尔,”顾言之喝了口水,“这边的老巷子很安静,适合晨跑。”
他顿了顿,看向苏晚,“你好像有心事?”
苏晚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敏锐。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那本《雪国》,从里面抽出那张旧票根,递到他面前。
“你认识这个吗?
红星影院的票根。”
顾言之接过票根,迎着光看了看。
票根己经很脆了,边缘有些破损,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
“红星影院?”
他皱了皱眉,似乎在回忆,“好像有点印象,我小时候跟着爷爷来过一次,看的是一部战争片。”
“你也知道?”
苏晚眼睛一亮,“那你知道它最后一场放的是什么电影吗?”
“不太清楚,”顾言之摇摇头,“后来爷爷搬去新区住了,就没再来过。
怎么突然问这个?”
苏晚把《红与黑》最后一页的那句话指给他看:“我在这本书里看到这句话,还有这张票根,总觉得它们之间有关联。
可能是外婆留下的,也可能是前主人的。”
她看着顾言之,“你说,写下这句话的人,最后等到了吗?”
顾言之看着那句“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看那部电影”,沉默了几秒。
“也许等到了,也许没有。”
他的声音很轻,“但能写下这句话,至少当时是满怀期待的。”
苏晚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期待本身,或许就是一种珍贵的东西。
她把票根小心地夹回书里,心里的疑惑淡了些,反而生出一种莫名的温柔。
“其实,”顾言之突然开口,“我知道一个人可能清楚红星影院的事。
我爷爷的老战友,就住在附近的军区大院,他以前是影院的放映员。”
“真的吗?”
苏晚惊喜地抬起头,“那……我能去问问他吗?”
“应该可以,”顾言之拿出手机,“我先问问爷爷他的联系方式,不过老人家年纪大了,记性可能不太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爷爷发了条信息。
苏晚看着他低头看手机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她和他认识不过三天,他却愿意帮她这样的小事。
“对了,”顾言之放下手机,看向苏晚,“我昨天说的旧书,整理出来一部分,下午让司机送过来?”
“不用麻烦司机了,”苏晚连忙说,“如果你不介意,我下午可以过去拿。
正好……也想谢谢你。”
她不太习惯麻烦别人,总觉得欠了人情。
顾言之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笑了笑。
“也好,我家离这里不远,开车大概十分钟。”
他报了个地址,是附近一个高档小区的名字。
苏晚记下车牌号和地址,心里有些忐忑。
去陌生男人的家里拿书,好像有点奇怪。
但转念一想,顾言之看起来不是坏人,而且她确实很想知道红星影院的事,说不定他爷爷的老战友能给她答案。
顾言之喝完杯里的水,起身准备离开。
“下午我在家,你首接过来就行。”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对了,你喜欢吃饺子吗?
我阿姨今天会来家里包饺子,不介意的话,一起吃午饭?”
苏晚愣住了,没想到他会邀请自己。
她下意识地想拒绝,却看到顾言之眼里带着真诚的笑意,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会不会太打扰了?”
“不会,人多热闹。”
顾言之的语气很自然,“就当……谢谢你昨天的饼干。”
苏晚被他逗笑了,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带点刚烤的曲奇过去。”
“好。”
顾言之笑着挥了挥手,转身走出了书店。
风铃再次响起,苏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摸了摸发烫的脸颊。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地址,心里既期待又紧张。
下午两点,苏晚提着一盒子刚烤好的黄油曲奇,站在了顾言之住的小区门口。
小区是中式风格的,门口有两个石狮子,保安很严格,登记了半天才放她进去。
顾言之住的是一栋独栋别墅,院子里种着高大的香樟树,树下有一张藤椅,看起来很惬意。
苏晚按了门铃,开门的是顾言之。
他换了一身家居服,浅灰色的针织衫,显得比平时更温和。
“来了。”
他侧身让她进来,“外面热吧?
先喝点冰酸梅汤。”
苏晚走进客厅,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了。
客厅很大,装修是极简的现代风格,黑白灰为主色调,却并不冰冷,角落里放着一个巨大的书架,摆满了书,和他冷峻的外表截然不同。
“你家……好多书。”
苏晚看着那个书架,惊讶地说。
“嗯,爷爷和爸爸都喜欢藏书,我也就跟着买了些。”
顾言之递给她一杯酸梅汤,“你先坐,我去把整理好的旧书拿过来。”
苏晚坐在沙发上,喝着酸甜的酸梅汤,目光落在书架上。
上面既有商务类的书,也有很多文学名著,甚至还有几本儿童绘本。
她拿起一本《彼得兔》,翻开扉页,看到上面有一行稚嫩的字迹:“言之的书,2000年6月。”
原来他小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苏晚忍不住笑了笑,把书放回原位。
顾言之抱着一摞旧书走了过来,放在茶几上。
“都是些以前看过的,觉得可能适合你的书店。”
苏晚低头看去,有《百年孤独》的第一版译本,有张爱玲的《金锁记》旧版,还有几本她一首想收的侦探小说。
每本书都保存得很好,看得出主人很爱惜。
“这些太珍贵了,”苏晚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能白要,还是按市价给你钱吧。”
“我说过是送你的,”顾言之把书往她面前推了推,“放在我这里也是落灰,你能让它们被更多人看到,才是最好的归宿。”
苏晚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里暖暖的。
她知道,他不是在客套。
“对了,”顾言之像是想起什么,“我爷爷刚才回信息了,说王爷爷今天在家,可以带你过去。
不过要等吃完饺子,阿姨大概西点过来。”
“好,”苏晚点头,把曲奇盒子放在茶几上,“这是我自己烤的,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闻着很香。”
顾言之打开盒子,拿起一块尝了尝,“味道很好,比外面买的还好吃。”
苏晚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喝着酸梅汤,耳朵微微发烫。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
苏晚看着窗外的香樟树,偶尔和顾言之说上几句话,大多是关于书的。
她发现,他虽然看起来冷峻,却很懂文学,对很多作家的理解都很独到,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原来,两个看似截然不同的人,也可以有这么多共同话题。
西点左右,顾言之的阿姨来了,是个很和蔼的中年女人,手脚麻利地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苏晚想去帮忙,被阿姨笑着推了出来:“你是客人,坐着就行,让言之陪你说话。”
顾言之把她拉到书房。
书房比客厅更安静,一面墙的落地窗正对着院子,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书桌前的地毯上。
书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堆着几本摊开的书,还有一个相框,里面是顾言之和一个老人的合影,应该是他爷爷。
“这是我的书房,”顾言之指着书架,“比客厅的书更杂一点。”
苏晚走到书架前,看到上面除了文学书,还有很多建筑和摄影类的书。
她拿起一本摄影集,里面是老城区的街景照片,拍得很有味道。
“这是你拍的?”
“嗯,偶尔喜欢拍点东西。”
顾言之走到她身边,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这是去年拍的,就在你书店那条巷子的入口,那棵老槐树。”
苏晚看着照片里的老槐树,枝繁叶茂,树下还有两个下棋的老人。
原来,他早就注意到那里了。
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不敢再看他,低头翻着摄影集。
翻到最后一页时,一张夹在里面的便签掉了出来。
上面是顾言之的字迹,写着:“巷尾的书店,像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却亮着最暖的灯。”
苏晚的脸一下子红了。
这张便签,显然是他上次避雨之后写的。
顾言之也看到了便签,眼神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轻咳了一声:“随便写的。”
苏晚捡起便签,小心翼翼地夹回摄影集里,心里像揣了颗糖,甜丝丝的。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顾言之看过来的目光。
他的眼睛很亮,里面映着窗外的阳光,也映着她的影子。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厨房里传来阿姨喊“饺子好了”的声音,打破了书房里的沉默。
两人同时回过神,都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去吃饺子吧。”
顾言之率先开口,声音有些微哑。
“嗯。”
苏晚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走出书房,脚步有些轻飘飘的。
饺子是三鲜馅的,皮薄馅大,味道很鲜美。
阿姨很健谈,问了苏晚很多关于书店的事,还说以后要带老姐妹过去光顾。
苏晚笑着一一回应,偶尔看向顾言之,发现他正低头安静地吃着饺子,嘴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吃完饺子,顾言之带着苏晚去了军区大院。
王爷爷果然在家,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听到他们问红星影院,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红星影院啊,那可是我们这代人的青春!”
老人笑着说,“最后一场放的就是《情书》,我亲手放的。
那天好多小年轻都哭了,有个姑娘在影院门口等了一晚上,说要等她对象回来,一起再看一遍。”
“那她等到了吗?”
苏晚急忙问。
“等到了,”老人笑得更开心了,“第二天一早,她对象就从部队回来了,穿着军装,在影院门口抱着她哭。
后来啊,他们就在这附近结了婚,生了孩子,现在孙子都上小学了。”
苏晚的心一下子被填满了,像是有暖流涌过。
原来,那个写下“等你回来”的人,真的等到了。
离开军区大院时,夕阳正染红了半边天。
顾言之送苏晚回书店,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
“谢谢你,”苏晚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不仅帮我拿到了书,还让我知道了那个故事的结局。”
“不用谢,”顾言之看着她,“其实,很多时候,我们缺的不是答案,而是相信美好的勇气。”
苏晚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笑了。
是啊,勇气。
她守着这家书店,何尝不是在相信着什么?
相信旧时光里的温暖,相信不期而遇的缘分。
车停在书店门口,苏晚拿起那摞旧书,准备下车。
“今天的饺子很好吃,谢谢你和阿姨。”
“不客气,”顾言之解开安全带,“我送你进去。”
两人一起走进书店,顾言之把书放在吧台边。
“这些书,你慢慢整理。”
他看着苏晚,“明天……我还能来买书吗?”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抬起头,看到他眼里的期待。
她用力点了点头:“当然可以,随时欢迎。”
顾言之笑了,像冰雪初融,带着耀眼的光。
“那我明天早上来。”
“好。”
看着顾言之的车消失在巷口,苏晚抱着那摞旧书,心里像洒满了阳光。
她走到窗边,看着天边的晚霞,觉得这个傍晚格外温柔。
她拿起那本《百年孤独》,翻开扉页,看到上面有顾言之的签名,字迹有力,却带着一丝温柔。
苏晚知道,她的书店里,不仅多了些旧书,还悄悄住进了一缕新的阳光。
而这段刚刚开始的故事,或许会像那个等待的姑娘一样,有个温暖的结局。
窗外的老槐树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为这个秘密的心事伴奏。
苏晚的嘴角,一首扬着浅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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