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得像是要炸开，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混杂着一股刺鼻的化学品味道，在脑海里横冲首撞。
苏晚，中科院最年轻的物理化学博导，上一秒还在为新型储能材料的突破欣喜若狂，下一秒，实验室的意外爆炸就将她带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一百块彩礼，钱一到手，人你们就领走！
俺们家小晚模样周正，就是身子弱了点，养养就好了，绝对不亏！”
一道尖利刻薄的女声钻进耳朵，是嫂子李春花。
苏晚费力地撑开眼皮，视线从模糊到清晰。
土坯墙，破木桌，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男人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他是这个家的主人，苏大强。
旁边一个畏畏缩缩的中年妇女，是她妈刘桂芬。
记忆碎片飞速拼合。
八十年代初，北方偏远山村苏家村，她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十七岁少女苏晚。
而此刻，他们正在商量着，要把她以一百块的价格，卖给邻村那个西十多岁、腿还有残疾的老光棍。
理由？
给大哥的宝贝儿子，她那六岁的侄子，凑钱治病。
刘桂芬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叹着气说：“晚啊，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是个女娃，早晚都是要嫁人的。”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苏晚最后的忍耐。
怪她是个女娃？
苏晚猛地从冰冷的土炕上坐了起来。
屋里三个人吓了一跳，齐刷刷地看过来。
李春花最先反应过来，双手往腰上一叉，吊梢眼一瞪：“哟，醒了？
醒了正好，省得我们抬你过去！
怎么，还想装死赖着我们家白吃白喝？”
苏晚没理她，一双死水般沉寂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那个一家之主，苏大强。
“爹，小军的病要治，需要的是钱。”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与这个家格格不入的冷静，“把我卖了，只有一百块。
但如果，我能让家里挣到更多的一百块呢？”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李春花和苏大强夫妇都愣住了。
他们想过她会哭，会闹，甚至会一头撞死在墙上，却独独没想过，她会跟他们谈条件。
“你？
挣钱？”
李春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个读了几天书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赔钱货，除了白吃家里的粮食，你还会干啥？”
苏晚依旧没看她，目光如钉子，死死钉在苏大强身上。
“给我一个月。”
她伸出一根手指，瘦得只剩骨头，却异常稳定。
“我能让咱家地里土豆的亩产，翻一倍。”
“啥？”
苏大强抽旱烟的动作停住了，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错愕。
亩产翻一倍？
这死丫头是睡糊涂了，还是读书读傻了？
“你疯了！”
李春花尖叫起来，“爹，你别听她胡咧咧！
她就是不想嫁人，拖延时间呢！”
苏晚完全无视了嫂子的叫嚣，继续对苏大强进行精准打击：“一亩地多收几百斤土豆，就算两毛钱一斤，换成钱，也比一百块只多不少。
这笔账，你会算。”
她刻意加重了“钱”这个字。
对付这种自私到骨子里的男人，哭闹哀求是最没用的，只有实实在在的利益，才能让他动摇。
苏大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捏着烟杆的手紧了紧。
几百斤土豆……这个数字，像一把大锤，重重砸在他心上。
作为一个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农民，他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爹！
你可别被她骗了！”
李春花急了，生怕这桩买卖黄了。
苏大强猛地将烟杆在桌上磕了磕，烟灰撒了一桌。
他抬起头，死死盯着女儿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毛。
半晌，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
我就给你一个月！”
“要是敢耍花样，到时候，我亲手把你绑了送过去！”
一锤定音。
苏晚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赢了。
她用一场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商业谈判，为自己在这个绝望的八零年代，赢得了宝贵的一个月喘息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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