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静得能听见窗外梧桐叶落地的声音。
午后的阳光斜射进来,在布满粉笔灰的讲台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
陈南南站在光影分界线上,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根粉笔,像握着柄精致的匕首。
“林晓月。”
这三个字从她唇间逸出,带着种冰冷的质感。
教室后排的女生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下。
练习本上,钢笔划出一道突兀的墨痕。
“请你重复我刚讲的句子。”
林晓月慢慢站起来,指甲掐进掌心。
黑板上的英文花体字在她眼里扭成纠缠的曲线。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陈南南踱步走来,高跟鞋敲击水磨石地面。
嗒。
嗒。
嗒。
声音在寂静中放大,每个音节都敲在神经最脆弱的地方。
她在林晓月桌前站定,目光从试卷移到女孩低垂的脸上。
“第几次了?”
陈南南的声音很轻,却让前排几个学生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定语从句的位置,我讲过不下十遍。”
林晓月盯着试卷上那个鲜红的“62”,视线开始模糊。
她能闻到陈南南身上淡淡的栀子香,混着粉笔灰的味道,构成某种令人窒息的组合。
“看着我说话。”
林晓月被迫抬头。
陈南南的眼睛是漂亮的杏仁形,此刻却冷得像冬日的深潭。
二十三岁就当上重点班英语老师,她的严厉与她的美貌同样出名。
“放学后留一下。”
陈南南转身时,裙摆划出利落的弧线,“带上你的语法书。”
粉笔头精准地落在黑板某个标点符号旁,碎成几截。
林晓月盯着那些白色碎屑,突然想起昨夜在祖母旧木箱里找到的那个物件——青铜色的圆盘,表面刻着看不懂的纹路,转动时会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现在看这里。”
陈南南敲敲黑板,“谁能告诉我这个句子的错误在哪里?”
教室里响起翻书声,没有人敢首视她的眼睛。
阳光移动了寸许,恰好照亮她无名指上那枚素圈银戒。
有传言说她毕业于顶尖外语院校,原本有更好的选择,却执意回到这座小城教书。
林晓月的同桌悄悄推过来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个哭脸。
她没理会,手指在课桌抽屉里摸索,触到那个冰凉的金属物体。
今早出门时鬼使神差地把它塞进了书包,此刻指尖抚过那些凹凸的纹路,竟有种奇异的安抚作用。
“林晓月同学。”
陈南南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疲惫,“如果你能把研究抽屉里秘密的精力分一半给英语,我们都不必在这里浪费彼此的时间。”
几个学生窃笑起来,又很快咽回去。
林晓月感觉脸颊发烫,猛地抽出手,金属圆囊撞在木板上的闷响。
陈南南己经回到讲台,开始布置今晚的作业。
她的侧影在阳光里显得格外单薄,以至于林晓月恍惚觉得,如果现在吹过一阵风,就能把她像片梧桐叶那样卷走。
“特别提醒,”陈南南合上教案,目光扫过全班,“下周的随堂测试,成绩会计入期末总评。”
哀嚎声此起彼伏。
在这片嘈杂中,林晓月听见自己的心跳异常清晰。
她低头看向抽屉深处,那个青铜圆盘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细缝,像只刚刚睁开的眼睛。
下课铃响了。
陈南南收拾好教案,最后看了林晓月一眼。
“记得带上你的语法书。”
她说,然后踩着铃声的余韵走出教室。
学生们像获释的囚徒涌向门口。
林晓月慢慢收拾书包,把那个冰凉的金属物体塞进最里层。
窗外,陈南南正穿过操场,梧桐叶在她身后纷纷扬扬地落着。
某个瞬间她回头望了眼教学楼,目光似乎穿透墙壁,落在林晓月脸上。
林晓月拉上书包拉链。
金属齿咬合的声响里,她莫名想起祖母说过的话——有些东西,碰了就要负责到底。
梧桐叶还在落。
一片叶子打着旋儿贴上窗玻璃,叶脉在夕阳下像燃烧的血管。
林晓月用手指在蒙着水汽的玻璃上画了个圈,圈住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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