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南南放下红笔,指尖在眉心上按了按。
作业本上的字迹开始模糊,像一群爬行的蚂蚁。
窗外天色己经染上暮色,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林晓月终究没有来。
她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温水滑过喉咙时发出轻微的声响。
那个女孩的名字在舌尖滚过——林晓月,总是安静地坐在教室后排,眼神飘向窗外,仿佛随时准备从现实世界中逃离。
墙上的时钟指向六点十分。
她该收拾东西回家了。
就在她伸手去拿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时,视线无意间扫过窗台。
那里放着个不起眼的灰色布袋,看起来像是某个学生落下的文具袋。
布袋口微微敞开,露出青铜色的边缘。
陈南南走近些,看见那是个刻满奇怪符号的金属圆盘。
圆盘表面有细密的划痕,像是被摩挲过很多次。
最奇怪的是它的结构,七八个同心圆环彼此嵌套,每个都能独立转动。
她本该把这个失物送到教务处。
但手指却不由自主地伸过去,触到冰凉的金属表面。
就在接触的瞬间,圆盘内部传来极其细微的咔嗒声,像是生锈的齿轮开始转动。
圆盘中心的小孔突然透出淡金色的光。
那光线很柔和,却在空气中凝成实质,像一束流动的液态黄金。
它缓缓扩散,形成一个首径约一米的透明光球,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内。
陈南南想后退,双脚却像生了根。
光球内的空气开始波动,眼前的景物像水中的倒影般扭曲变形。
书架上的文件袋突然变得像城墙般高大,办公桌的桌腿粗壮得需要三人合抱。
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在异常安静的光球内显得格外响亮。
手中的圆盘变得异常沉重,她不得不用双手才能托住。
金属表面开始发烫,那些刻痕像是活了过来,在青铜表面游走重组。
光球突然收缩,像被无形的手捏紧。
陈南南感到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细微的脆响,仿佛有无数只小手在将她往内挤压。
她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世界在她眼前急速放大。
天花板上的灯管变成刺眼的太阳,办公桌的边缘像悬崖般陡峭。
她看见木地板上的纹路变成纵横交错的沟壑,一粒灰尘落在手背上,像块沉重的石头。
圆盘从她手中滑落,在眼前不断放大,最后变成个巨大的青铜轮盘,轰然倒地时震起无数微尘。
她低头看自己的双手,它们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皮肤下的骨骼清晰可见。
她试图抓住什么,手指碰到的钢笔像根巨大的柱子。
笔筒里的尺子倒下来,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
她本能地向后躲闪,缩进墙角那个订书机投下的阴影里。
身体的变化还在继续。
衬衫的领口突然变得宽松,像顶帐篷罩在身上。
皮鞋从脚上滑落,露出还在缩小的脚趾。
她听见布料摩擦的沙沙声,那是衣服在不断适应她变小的身体。
某个瞬间她瞥见窗玻璃上的倒影——个不足手掌高的小人,穿着等比例缩小的职业套装,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
那个倒影和她做出同样的惊恐表情。
缩小终于停止了。
她站在地板上,仰头看见办公桌的桌面像广场般辽阔。
订书机在她身旁像辆小汽车,散落的回形针如同扭曲的铁轨。
空气中飘浮的纤维像巨大的白色水母,缓缓游弋。
她试着迈出一步,双腿软得像面条。
地板传来的震动让她站立不稳,那是远处空调运转产生的轻微振动,此刻却像持续不断的小型地震。
一阵风从门缝吹进来,对她而言却像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她不得不抓住订书机的边缘,才没被吹倒。
风带着纸张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栀子香——那是她常用的香水,现在闻起来格外浓烈。
她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恐惧。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感真实得不容置疑。
这不是梦,她真的变成了不足十厘米高的小人。
远处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下都像重锤敲击在地面。
她看见一双帆布鞋走进办公室,鞋带上沾着泥点。
来人在办公桌前停下,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陈老师?”
是林晓月的声音,此刻听来却像雷鸣般震耳欲聋。
陈南南想回应,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细微的呜咽。
她看见那双帆布鞋开始移动,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奇怪,明明说好等我的……”林晓月的低语像一阵风从头顶刮过。
陈南南拼命挥手,试图引起注意。
但她的动作太小了,小到就像空气中飘浮的一粒尘埃。
帆布鞋突然转向墙角。
林晓月蹲下身,视线与躲在订书机阴影里的陈南南齐平。
那双总是躲闪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瞳孔里映出个微小的人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林晓月的呼吸滞在喉间,脸颊瞬间失去血色。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靠近,在即将触碰到那个小人时又猛地缩回。
陈南南看见女孩的嘴唇在动,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耳鸣声像潮水般涌来,淹没了所有其他声响。
她看见林晓月慌乱地环顾西周,然后迅速扯下灰色布袋,将圆盘胡乱塞进去。
阴影再次笼罩下来。
林晓月的手掌摊开在她面前,掌心的纹路像纵横的河流。
她犹豫了一秒,还是爬上了那个微微汗湿的掌心。
被捧起的瞬间,整个世界开始上升。
她看见办公室的天花板在眼前展开,日光灯的镇流器像遥远的星座。
林晓月的手很稳,但呼吸急促得让她担心自己会被吹走。
灰色布袋的拉链被拉开,黑暗扑面而来。
在最后的光线消失前,陈南南看见布袋内壁上绣着的家纹——个与圆盘上如出一辙的图案。
密闭的空间里,她能听见林晓月剧烈的心跳,像擂鼓般敲击着耳膜。
脚步声重新响起,带着某种决绝的节奏。
身体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像是在乘坐一叶小舟。
圆盘在布袋里散发着余温,那些刻痕微微发亮,在黑暗中勾勒出神秘的轮廓。
陈南南伸手触摸那些发光的纹路,指尖传来熟悉的灼热。
布袋外,教学楼的下课铃声隐约传来,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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