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的阳光刚漫进出版社的玻璃门，编辑部的格子间就飘起了速溶咖啡的热气。
林悦抱着《工地纪事》的手稿，提前十分钟到了工位——昨晚改到后半夜的修改意见，她用红笔标得密密麻麻，连作者老周写漏的一个工地术语，都查了资料补在页边。
“林悦，早啊！”
小张端着咖啡杯路过，瞥见她桌上的手稿，挑眉笑了，“还在跟这本‘农民工故事’较劲呢？
王主任说了，下季度要冲销量，你这稿子怕是悬。”
林悦没抬头，指尖抚过手稿上“老周”的签名：“真实的故事总有人看，不一定非要靠甜宠和套路。”
小张撇撇嘴，转身回了工位，低声跟旁边的编辑嘀咕：“也就她死心眼，不知道现在读者就爱读不用动脑子的爽文。”
九点整，选题会准时开始。
长条会议桌旁，王主任坐在主位，手指敲着桌面：“都把下季度的重点选题说说，要结合市场数据来，别拍脑袋。”
小张第一个站起来，PPT屏幕瞬间跳出让人眼晕的粉色——《校草的独家偏爱：丫头，别跑》的封面占了大半屏，他清了清嗓子：“王主任，这是我跟的甜宠文作者，全网粉丝两百万，上本书卖了八万册！
这次写的‘学霸校草追迷糊丫头’，绝对符合市场口味，首印我申请六万册！”
王主任点头，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勾。
接着几个编辑轮流发言，不是“重生嫡女复仇”，就是“豪门总裁契约妻”，连PPT风格都大同小异——满屏的柔光滤镜和夸张标题。
轮到林悦时，她把《工地纪事》的手稿放在投影仪下，白纸上的黑字没任何装饰，只印着一行朴实的标题。
“这是老周的稿子，”她声音很轻，却让喧闹的会议室静了下来，“他在工地干了二十年，写的是农民工怎么在零下十度绑钢筋，怎么把工资分三份寄回家，怎么看着自己盖的高楼亮灯，自己却挤在月租三百的城中村……等等，”小张突然打断她，“林悦，你这稿子有卖点吗？
读者上班己经够累了，谁还想下班看别人吃苦？”
“吃苦不是卖点，真实才是。”
林悦抬眼看向他，手里攥着凉掉的咖啡杯，“上周我去城中村采访，老周说‘我们盖了那么多房子，却没一个窗户是为我们开的’——这句话我记了三天，我觉得这样的故事该被看见。”
“可市场不认可啊！”
另一个编辑附和，“去年咱们推的纪实类，最后堆在仓库里，连成本都没收回来！”
会议室里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林悦看向王主任，眼里带着点期待。
王主任沉默了半分钟，终于开口：“林悦，你的初心我懂，但出版社要吃饭。
这样，你先做份推广方案，要是能找到三个以上合作的自媒体，我们再议。”
这话像块棉花，软乎乎地挡了回来。
散会后，林悦抱着手稿走回工位，老周昨晚发的消息还在手机里：“林编辑，要是实在难，就算了，我就是想把工地上的事写下来，没人看也没关系。”
她指尖按在屏幕上，没回消息——她不想让这份认真的文字，就这么被“市场”两个字否定。
下午五点半，林悦刚整理好推广方案的框架，陈阳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里带着疲惫：“悦悦，今晚要晚点回，赵家子公司的合同发过来了，条款有点问题。”
“赵家？”
林悦心里一紧，想起上周听同事说的——赵氏集团的少东家赵天昊，上个月在酒吧把人打进医院，最后花了点钱就没事了。
“合同怎么了？”
“付款周期写得模糊，还有个条款说‘我方延误一天，赔总金额5%’，这也太苛刻了。”
陈阳的声音压得很低，“我跟张经理提了，他让我别多事，说赵家是大公司，不会赖账，还说这个项目关系到我季度绩效。”
林悦握着手机，指节泛白——他们还等着绩效奖金凑房子首付，可这份合同像颗定时炸弹。
“你别签！”
她急道，“我搜过赵家子公司，好多供应商说他们拖欠货款，你跟张经理再争取下，实在不行这项目别接了！”
“我知道，明天我再跟他谈。”
陈阳叹了口气，“你别担心，我会小心的。”
挂了电话，林悦没心思再改方案，收拾好东西就往陈阳公司赶。
写字楼里只剩零星几盏灯亮着，陈阳的工位前还摊着厚厚的合同，他揉着太阳穴，眼底的红血丝很明显。
“怎么来了？”
看到林悦，他愣了一下，赶紧把合同往旁边挪了挪。
“不放心你。”
林悦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拿起合同翻了两页，心脏越沉越低——条款里的陷阱不止一处，连“项目验收标准”都写得模棱两可，明显是留了后手。
“这合同绝对不能签，就算绩效没了，也不能跳坑。”
陈阳握住她的手，掌心有点凉：“我知道，可张经理催得紧，说要是这项目黄了，我可能连年终奖都拿不到。”
他顿了顿，声音放软，“再等等，明天我找法务部的朋友看看，实在不行，我就跟张经理摊牌。”
林悦点点头，靠在他肩膀上——生活的压力像根绳子，一端拴着他们的买房梦，一端拴着看不见的风险，她只觉得喘不过气。
两人走出写字楼时，天色己经黑透了。
路边的霓虹闪得人眼晕，林悦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周晓晓打来的，声音里满是雀跃：“悦悦！
下周六我生日，订了鎏金酒吧的卡座，你跟陈阳一定要来！”
“鎏金酒吧？”
林悦的脚步顿住——上周出版社的同事还说，赵天昊是那儿的常客，上个月就是在鎏金把人打伤的。
“晓晓，我不太喜欢酒吧的环境，太吵了……哎呀，就一次嘛！”
周晓晓的声音带着撒娇，“我都好久没跟你聚了，鎏金的氛围很好，不是那种乱糟糟的地方，我们就喝喝饮料，聊聊天，三个小时就走！”
林悦看了眼身边的陈阳，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低声说：“要是不想去，就跟她说清楚。”
可周晓晓还在电话里絮絮叨叨：“我都跟其他朋友说了，你不来我多没面子啊……悦悦，求你了，就当陪我过生日。”
林悦咬了咬唇——周晓晓是她从大学就在一起的朋友，很少这样求她。
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赵天昊那么多人围着，未必会注意到她。
她深吸一口气：“那好吧，我跟陈阳一起去。”
挂了电话，陈阳揉了揉她的头发：“别勉强自己，要是当天不想去，我们随时走。”
“没事，就陪晓晓过个生日。”
林悦笑了笑，可心里的不安像潮水般涌上来。
晚风卷着路边烧烤摊的烟味吹过来，她看着远处鎏金酒吧闪烁的招牌，总觉得那片霓虹里，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正等着把她和陈阳，拖进一场无法挽回的悲剧里。
回到出租屋，林悦洗漱完躺在床上，陈阳还在电脑前查赵氏集团的纠纷案例。
她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别查了，明天再说吧，身体要紧。”
陈阳转过身，把她搂进怀里：“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下周六去酒吧，我提前把工作推了，早点陪你过去，结束了我们去吃你爱吃的烤串。”
林悦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墙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一道挥之不去的预兆。
她不知道，这场看似普通的生日邀约，会成为她人生的分水岭——一周后的鎏金酒吧里，她会失去最爱的人，也会被彻底推向绝望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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