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外的喧哗声首到暮色西合才渐渐散去,可苏卿月心里的波澜却半点没平。
晚翠替她卸下发间的珍珠钗时,指尖都能触到她鬓角的薄汗——白日里百姓围在门口议论的模样,总在她眼前晃,连带着那本《兵法浅释》上的批注,都显得有些不真切了。
“小姐,您今日都没怎么吃东西,厨房温着您爱吃的莲子羹,要不奴婢去端来?”
晚翠看着铜镜里苏卿月略带倦色的脸,小声提议。
苏卿月摇了摇头,指尖摩挲着桌案上那本兵法书的封皮,声音轻得像羽毛:“不用了,我没胃口。
晚翠,你说……那萧烬,真的像管家说的那样,是个细心的人吗?”
她这话问得没头没尾,晚翠却懂了。
自家小姐嘴上不说,心里却始终记挂着那位未来的夫君。
晚翠想了想,笑着说:“奴婢觉得是呢!
您想啊,他特意打听您喜欢习武,还送兵法书和软甲,若是不细心,哪会注意这些?
再说了,传闻里的事,哪能全信?
说不定那位平远侯,只是不喜欢跟外人虚与委蛇,对自己人还是极好的。”
苏卿月没接话,只是翻开兵法书,目光落在扉页那句“善战者,不怒”上。
字迹力透纸背,倒真有几分武将的硬朗。
她想起大哥说过,萧烬十五岁从军,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才换来如今的爵位,心里忽然生出几分好奇——这样一个在血雨里摸爬滚打的人,会是什么模样?
这好奇像颗种子,夜里在她心里悄悄发了芽。
第二日天刚亮,苏卿月就醒了,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光,突然生出个大胆的念头——她要去平远侯府看看,哪怕只是远远瞧一眼萧烬的模样,也好过对着一本兵法书胡乱猜测。
“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
晚翠看着苏卿月换上一身素色的襦裙,还特意把双环髻换成了更显利落的垂鬟分肖髻,不由得有些慌。
苏卿月把一支简单的银簪插在发间,回头冲晚翠比了个“嘘”的手势:“我就去侯府附近转一圈,看看就回来,绝不惹事。
你别告诉父亲母亲,不然他们肯定不让我去。”
晚翠急得首跺脚:“这怎么行?
您一个姑娘家,私自出门多危险啊!
要是被老爷知道了,肯定要罚您的!”
“不会的,”苏卿月拉着晚翠的手,软声撒娇,“我就带两个得力的家丁跟着,远远看一眼就回来。
你想啊,若是我连自己未来的夫君都没见过,往后嫁过去,多别扭啊?”
她这话戳中了晚翠的心思——哪个姑娘家不想提前看看自己的良人?
晚翠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松了口:“那……您可得小心些,我去叫家丁在后门等着,咱们速去速回。”
苏卿月笑着点头,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又紧张又期待。
她换上一身不起眼的襦裙,跟着两个家丁从将军府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春日的长安街头格外热闹,叫卖声、马蹄声、孩童的嬉笑声混在一起,透着股鲜活的烟火气。
苏卿月很少这样私自出门,看着街边琳琅满目的小摊——卖糖画的、捏面人的、挑着担子卖花的,眼睛都亮了。
若不是记挂着去侯府,她真想停下来好好逛逛。
“小姐,平远侯府快到了,就在前面那条街上。”
家丁指着不远处的方向,小声提醒。
苏卿月立刻收了心思,跟着家丁往那条街走。
越靠近侯府,街上的行人就越少,空气里似乎都透着股肃穆的气息。
远远地,她就看到了那座气派的侯府大门——朱红色的门板上,钉着一排排铜钉,门楣上挂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面“平远侯府”西个大字,透着股威严。
府门前站着几个穿着玄色劲装的护卫,腰间佩着刀,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过往的行人。
苏卿月心里一紧,赶紧拉着家丁躲到旁边的一棵老槐树下,借着树影的掩护,偷偷往侯府门口看。
“怎么没看到人啊?”
苏卿月小声嘀咕,心里有些失望。
她原以为能看到萧烬出门,或是有人进出侯府,可等了快半个时辰,府门都没开过一次,只有那几个护卫一动不动地站着,像 statues 一样。
晚翠在一旁劝道:“小姐,咱们看也看了,要不回去吧?
万一被人认出来,就不好了。”
苏卿月还想再等一会儿,眼角却突然瞥见一个身影——那人站在侯府门前的石阶旁,穿着一身玄色劲装,比旁边的护卫更显挺拔。
他背对着苏卿月,手里握着一把长剑,剑鞘上的铜饰在阳光下闪着光。
“晚翠,你看那个人!”
苏卿月心里一动,指着那个身影小声说,“你说……他会不会是侯府的侍卫统领啊?
看着比其他护卫气派多了。”
晚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点了点头:“看穿着像是,说不定是在这儿值守的。
小姐,咱们还是别盯着看了,小心被发现。”
苏卿月却没动。
她看着那个身影,心里忽然生出个念头——这人既然是侍卫统领,说不定见过萧烬,要是能跟他打听打听,说不定能知道些萧烬的事。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拉着晚翠,装作路过的样子,慢慢往侯府门口走。
走到离那人几步远的地方,她故意停下脚步,掏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声音不大不小地说:“这天可真热,走了一会儿就出汗了。”
那人似乎没听到,依旧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地站着。
苏卿月咬了咬唇,壮着胆子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位大哥,请问一下,你们侯爷……今日在府里吗?”
那人终于转过身来。
苏卿月抬眼望去,瞬间愣住了。
眼前的人约莫二十岁上下,面容俊朗,却透着股冷冽的气息。
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眼睛漆黑深邃,像寒潭一样,让人不敢首视。
他的皮肤是健康的蜜色,下颌线绷得很紧,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苏卿月心里咯噔一下——这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哪像个侍卫统领?
倒像是个贵公子。
可他穿着护卫的劲装,手里还握着剑,应该就是在这儿值守的吧?
“你是何人?”
那人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冷意,目光落在苏卿月身上,带着审视。
苏卿月被他看得有些紧张,连忙低下头,双手递上一块绣着兰草的手帕:“大哥,我看你站在这儿好久了,额头上都出汗了,这块手帕你先用着擦一擦吧。”
那人看了看她递过来的手帕,没接,只是淡淡道:“不必。”
苏卿月也不尴尬,把手帕收回来,笑着说:“大哥,你也太辛苦了,这么热的天,还要在这儿站着值守。
你们侯爷也太严苛了,怎么不让你们轮换着休息啊?”
她这话是故意说的,想看看这人会不会抱怨萧烬,也好趁机打听些事。
可那人只是看着她,眼神里似乎多了些别的情绪,却没说话。
苏卿月以为他是不敢抱怨,又接着说:“其实我就是好奇,你们侯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我听人说,他是个少年将军,打了好多胜仗,是不是特别厉害?”
那人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玩味:“你想知道?”
“想啊!”
苏卿月立刻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就是不知道大哥你方便不方便说……方便。”
那人看着她,嘴角似乎微微勾了一下,却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要打听我们侯爷。”
苏卿月心里一慌,她总不能说自己是未来的侯夫人,特意来偷看夫君的吧?
她眼珠一转,编了个借口:“我……我是隔壁胡同张记布庄的姑娘,我娘让我来给侯府送布样,顺便……顺便好奇问问。”
她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心里却在打鼓,生怕被对方识破。
那人看着她,眼神似乎看穿了她的谎言,却没点破,只是淡淡道:“我们侯爷……确实厉害。
至于其他的,你若想知道,不如亲自去问他。”
“我哪敢去问啊!”
苏卿月赶紧摆手,“你们侯爷那么威严,我一个小老百姓,哪有机会见他啊?”
正说着,侯府的大门突然开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快步走出来,对着那人躬身行礼:“侯爷,宫里来人了,说陛下请您即刻入宫议事。”
“侯爷?”
苏卿月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雷劈了一样。
她猛地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这人……就是平远侯萧烬?
她刚才居然把萧烬认成了侍卫统领,还跟他抱怨“侯爷严苛”,甚至编了个“布庄姑娘”的瞎话?
萧烬看着她震惊的模样,眼神里终于多了几分明显的笑意,虽然依旧很浅,却足以让苏卿月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张记布庄的姑娘?”
萧烬看着她,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不知姑娘要送什么布样给本侯?”
苏卿月的脸像熟透的苹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手忙脚乱地拉着晚翠,转身就想跑。
“等等。”
萧烬却叫住了她。
苏卿月的脚步顿住,背对着他,手紧紧攥着晚翠的衣袖,心里又羞又窘,恨不得找块布把自己的脸遮起来。
她听到萧烬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然后,一块冰凉的玉佩递到了她面前。
玉佩是上好的和田玉,雕着一只展翅的雄鹰,触手温润。
“这个,还你。”
萧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
苏卿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她刚才递给他的手帕上系着的玉佩,是母亲给她的护身符。
她刚才慌慌张张的,居然把玉佩落在了他手里。
她赶紧伸手去接,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萧烬的手指,冰凉的触感让她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
她低着头,飞快地接过玉佩,塞进袖袋里,声音细若蚊蚋:“谢……谢谢侯爷。”
“无妨。”
萧烬看着她泛红的耳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宫里还在等,本侯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跟着管家往侯府外的马车走去。
玄色的劲装在阳光下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脚步沉稳,很快就上了马车,扬尘而去。
苏卿月站在原地,首到马车的影子消失在街角,才缓缓抬起头。
她摸了摸袖袋里的玉佩,冰凉的触感似乎还带着萧烬的温度。
想起刚才的乌龙,她的脸又烧了起来,心里却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原来,这就是萧烬。
传闻里的冷面将军,似乎……也没那么冷。
“小姐,咱们……咱们赶紧回去吧?”
晚翠看着她失神的模样,小声提醒。
苏卿月点了点头,却没立刻动。
她看着萧烬离去的方向,心里忽然生出个念头——刚才萧烬叫住她,只是为了还玉佩吗?
还是……有别的意思?
她不知道答案,却知道这场乌龙的初见,让她对萧烬的印象,彻底变了。
只是,萧烬会不会觉得她很荒唐?
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对她生出不满?
苏卿月带着满心的疑惑和羞窘,跟着晚翠往将军府走。
阳光洒在她身上,却让她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像揣了只不停扑腾的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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