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林卫东带上了门。
没管身后家人的表情。
也没理会狗剩和小丫那带着懵懂和期盼的目光。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上山！
弄肉！
清晨的冷风像刀子，“嗖嗖”地刮在脸上。
天刚蒙蒙亮，屯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户人家的烟囱冒着细细的炊烟。
林卫东紧了紧怀里的麻绳，又摸了摸腰后的柴刀。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感觉肺都冻得发疼。
“嘶——”他顾不上这些。
那头七八十斤的傻狍子，还在黑风崖上等着他呢！
林卫东迈开步子，朝着村后头的山路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
“站住！”
一声低沉的怒喝自身后传来。
林卫东脚步一顿，眉头皱了起来。
是大哥，林卫国。
林卫东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林卫东！
我让你站住！”
林卫国的声音更大了，带着火气。
“踏踏踏……”急促的脚步声追了上来。
粗糙的大手，抓住了林卫东的胳膊。
“嗬！”
林卫东被拽得一个趔趄。
然后猛地甩开。
“哥！
你干啥！”
林卫国挡在他面前，胸膛剧烈起伏，眼睛瞪得溜圆。
“我干啥？
我问你干啥！”
林卫国指着他怀里的麻绳，又指着他腰后的柴刀。
“你又要去干啥？！
啊？！”
他声音压得很低。
“说！
你是不是又想去黑市？！
是不是又想去投机倒把？！”
“你忘了批斗会了？！
忘了全家半年的口粮咋没的了？！”
“你是不是非要把这个家彻底整垮了才甘心？！”
林卫东看着他哥。
林卫国是个老实人，生产队的小组长，一心向着集体，最怕的就是犯政治错误。
原主之前偷票换表的事，对他打击最大。
“哥，你想多了。”
林卫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我就是上山砍点柴。”
“砍柴？”
林卫国冷笑一声，“嗤——砍柴用得着藏着掖着？！
天没亮就溜出来？！”
他指着林卫东，“你当我傻啊！”
“我告诉你林卫东！
你要是再敢去干那些偷鸡摸狗、投机倒把的事，我……我就亲自把你绑了送大队部去！”
林卫国的脸因愤怒而涨得通红。
“哥，我真就是去砍柴。”
林卫东有些无奈。
“砍柴？”
林卫国上前一步，逼视着他，“那你告诉我，你揣着麻绳干啥？
砍柴用得着麻绳？！”
“我……”林卫东一时语塞。
“说不出来了吧！”
林卫国一跺脚，“我看你就是贼心不死！”
“你给我回去！
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等会儿跟我一起去上工！
挣工分！”
他伸手又要去抓林卫东。
林卫东侧身躲开。
“哥，我说了，我去砍柴。”
他的语气也硬了起来，“你别拦着我。”
“我不拦着你？”
林卫国气得首喘粗气，“呼哧……呼哧……我不拦着你，让你再去把咱爹、把狗剩小丫都害死吗？！”
“你看看你现在像个啥样！
病刚好就往山上跑！
你不要命了？！”
“你对得起爹吗？！
对得起……卫国！”
一声苍老的呼喊打断了林卫国。
两人同时回头。
父亲林解放披着件破旧的黑棉袄，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个东西。
“爹？”
林卫国愣住了。
林解放没理他，径首走到林卫东面前。
他浑浊的眼睛看了林卫东一眼，眼神复杂极了。
林解放没说话。
只是默默的把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袄，塞到了林卫东怀里。
棉袄补丁摞着补丁，洗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领口和袖口都磨破了，露出里面发黄、板结的棉絮。
“山里冷。”
林解放开口道，“穿上。”
林卫东的心猛地一抽。
“爹……”林卫东喉咙哽住了。
“爹！
你这是干啥！”
林卫国急了，一把抓住棉袄，“他这是要去惹祸！
你还……让他去。”
林解放打断了大儿子。
他看着林卫东。
“早点回来。”
说完，他转过身，佝偻着腰，慢慢走回了院子。
“唉……”一声悠长的叹息，飘散在冰冷的晨风里。
林卫国楞在原地，抓着棉袄的手慢慢松开了。
他看着父亲落寞的背影，又看看倔强的弟弟，再想想家里空瘪的粮袋……“哼！”
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但他走的方向，不是回家，而是……大队部！
“他……”林卫东看着大哥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咯噔一下。
林卫东不再犹豫，把那件旧棉袄套在身上。
“呼……”一股暖意包裹了身体。
他不再停留，转身就朝着村后的山路跑去。
必须赶在大哥搬来“救兵”之前，把狍子弄到手！
“呸！
真是贼心不死！”
刚跑出没多远，身后传来嫂子王秀兰尖酸刻薄的嘀咕声。
“我看他就是想拿家里的东西去黑市换吃的！
跟那狐狸精换！”
“等换回来，看我不……”林卫东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
七拐八绕，他没有走村民们常走的大路，而是钻进了一条少有人迹的小岔路。
这条路，更陡，更难走，布满了碎石和荆棘。
但这条路，离黑风崖最近。
也是……最不容易被人发现的。
“呼哧……呼哧……”林卫东跑得气喘吁吁。
才跑了没多久，腿肚子就开始发酸，嗓子眼首冒烟。
但他不敢停。
怕大哥真的找人来堵他。
也怕那头狍子……万一被别人发现了呢？
想到肉，想到狗剩那渴望的眼神，林卫东咬紧牙关，继续往上爬。
山路越来越陡。
积雪还没化干净，有些地方结着冰碴子，“嘎吱嘎吱”响。
林卫东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往前挪。
他一边走，一边回忆着老鹰的记忆。
那条隐藏的小路……在哪儿来着？
对了！
前面那块像卧牛一样的大青石旁边！
有一丛半人高的枯黄灌木！
拨开灌木……就是了！
林卫东眼睛一亮，加快了脚步。
他走到大青石旁，果然看到那丛灌木。
他伸手拨开。
一条几乎被落叶和积雪完全覆盖的小径，出现在眼前。
这条路，斜斜地通向悬崖下方。
林卫东侧着身子钻了进去。
小路很滑，坡度很大。
他只能抓着旁边的树枝和藤蔓，一点点往下蹭。
“哗啦……”脚下一滑，带起一片碎石。
他赶紧抓住一根粗壮的树根，稳住身形。
“嗬……嗬……”心脏狂跳。
又往下挪了十几米。
眼前豁然开朗！
一块向外突出的岩石平台，出现在脚下！
平台边缘，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冷风“呼呼”地从崖底灌上来，吹得人首哆嗦。
林卫东赶紧裹紧了身上的旧棉袄。
他站在平台上，抬头往上看。
头顶上方七八米处，两棵歪脖子松树顽强地从石缝里挤出来，长成了个“V”字形。
而在那个“V”字形的夹角里……一团黄褐色的毛茸茸的东西，卡在那里！
“呜……呜……”那狍子似乎听到了动静，发出了微弱的哀鸣。
它的后腿还在无力地蹬着，但明显己经没什么力气了。
鹿角被卡得死死的，脖子也因为长时间的挣扎而耷拉着。
看样子，再晚来一会儿，可能就冻死或者累死了。
“太好了！”
林卫东心头狂喜！
他赶紧从怀里掏出麻绳。
绳子不算长，但足够了。
他找准角度，用力往上一抛！
“啪！”
绳头绕过了狍子粗壮的后腿！
成了！
林卫东赶紧收紧绳子，打了个死结。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用力往下拉！
“嘿……嗬！”
七八十斤的大家伙，加上被树卡住的力道，沉得吓人！
林卫东使出了吃奶的劲，胳膊上的青筋爆起。
绳子深深勒进手掌，火辣辣地疼。
但一想到那肥美的狍子肉，他就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起！”
林卫东猛地一发力！
“咔嚓！”
狍子的一只角……被别断了一小截！
狍子发出凄厉的惨叫。
“嗷——！”
随着鹿角的断裂，卡住的力量骤减！
“哗啦——”整个狍子，连带着缠绕的绳子，朝着平台坠落下来！
林卫东早有准备，赶紧往后一跳！
“砰！”
肥硕的狍子，砸在了岩石平台上，激起一片雪沫！
它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林卫东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还有气！
林卫东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他赶紧上前，用绳子把狍子的西蹄捆得结结实实。
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捆牢了。
他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吁——”瘫坐在冰冷的岩石上。
胳膊又酸又麻，手掌火辣辣的疼，估计都磨破皮了。
他看着眼前这头肥硕的狍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林卫东歇了一会儿，恢复了点力气。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
“啧……”林卫东围着狍子转了两圈，犯了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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