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在百货大楼的废墟里踩到那截手指时,正忙着把半块发霉的面包塞进嘴里。
雨丝混着铁锈味砸在头盔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这是末世后的第三场“锈雨”,每一滴雨里都裹着时间的碎屑,落在皮肤上会留下浅褐色的斑,洗不掉,只能随着皮肤新陈代谢慢慢脱落,像在给人“蜕皮”。
他弯腰拨开压在钢筋下的布料,那截手指就蜷在一只断了带的女式手提包里,指甲涂着剥落的红色指甲油,指节处有块月牙形的淡青色胎记。
王浩的呼吸顿了顿,摸了摸自己左手腕内侧——那里也有块几乎一样的胎记,只是颜色更浅,像蒙着层雾。
“时间碎屑。”
阿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总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像个没有影子的幽灵。
女孩举着块碎镜片当镜子,正小心翼翼地把沾在睫毛上的锈雨擦掉,镜片反射的光里,能看见她瞳孔深处藏着细碎的银光,“手指上的指甲油没完全褪色,说明刚被锈斑啃掉不到半天,里面的时间还新鲜。”
王浩没说话,用镊子把断指夹进铁皮盒。
这盒子里己经装了不少“货”:半张写着日期的电影票根、一块停在三点十七分的电子表、还有片带着露珠的玫瑰花瓣——最后这个最值钱,露珠里封存着末世前某一刻的阳光,能在安全区换三天的干净水。
他是个拾荒者,靠在废墟里收集这些“时间碎屑”活命。
而阿镜是三个月前突然出现在他铁皮棚里的,背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说认识他,还能帮他分辨碎屑的好坏。
王浩问过她从哪来,她只说“从锈斑里”,问得多了,就会从包里翻出本泛黄的日记,指着某页潦草的字迹说:“你看,这里写着要照顾我。”
日记是王浩的,但他对这页内容毫无印象。
就像他总在醒来时发现自己少了些记忆,有时是昨天吃了什么,有时是某个据点熟人的名字,最严重的一次,他连怎么用打火机都忘了,是阿镜握着他的手,划了十七根火柴才让他重新学会。
“滴答。”
一声微弱的金属碰撞声从手提包深处传来。
王浩皱眉,把手伸进包里摸索。
包内侧的口袋破了个洞,指尖触到一块冰凉的金属,形状像块怀表。
他把东西掏出来时,阿镜突然“呀”了一声,后退半步撞在钢筋上,帆布包里的日记本掉出来,哗啦啦散了一地。
那是块银质怀表,表壳上刻着繁复的花纹,边缘却坑坑洼洼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最诡异的是,怀表竟然还在走——末世后所有机械钟都停了,电子表更是连屏幕都亮不起来,时间本身成了最奢侈的东西,谁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简到一块还在运转的怀表。
“别碰它!”
阿镜的声音发颤,她正蹲在地上捡日记本,手指却在发抖,有几页被她捏得皱成了团,“这是……‘典当行’的东西。”
“典当行?”
王浩想起据点里老人们偶尔提起的传说——在城西废墟深处有个时间典当行,老板能用未来的时间换现在的生存物资,但没人知道具体在哪,也没人见过老板长什么样。
他试着打开怀表盖,“咔哒”一声轻响,表盖弹开的瞬间,周围的雨声突然停了。
不是雨停了,是声音被吸走了。
王浩看见雨丝在半空中凝固成透明的线,阿镜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连她瞳孔里的银光都定在某一刻。
只有怀表内部在动,表盘上的指针转得飞快,不是顺时针,而是逆时针,像在倒带,每转一圈,周围的景物就轻微地扭曲一下——倒塌的货架重新立起,碎掉的玻璃回到窗框里,甚至连他刚才吃掉的半块面包,都在背包里慢慢复原。
“时间倒流……”王浩的心脏狂跳,他听说过时间碎屑能撑起短暂的安全区,却从没见过能让时间倒流的东西。
就在这时,怀表的指针突然停住,指向三点十七分——和他铁皮盒里那块电子表停下的时间一模一样。
表盖内侧弹出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红墨水写着一行字:“用三天记忆,换你想知道的事。”
字迹歪歪扭扭,像用左手写的,墨迹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干涸的血。
“撕了它!”
阿镜突然能动了,她扑过来想抢怀表,帆布包里的日记本再次散落,其中一页飘到王浩脚边,上面贴着张照片——是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胸前的工作证上写着“时间物理研究所”,而女人的左手腕上,赫然有块和王浩、和那截断指一模一样的胎记。
王浩没去捡照片,他盯着怀表内侧的刻痕——那些坑洼的痕迹,和他前几天在锈斑边缘看到的啃食痕迹完全一致。
他突然想起昨晚的梦:一片灰蒙蒙的雾里,有人在缝补什么东西,银线穿过布料的声音像钟表在走,还有个女人的声音在说:“再缝最后一针,就能把他的时间锁起来了……王浩!”
阿镜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手心冰凉,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那是陷阱!
典当行老板根本不是人,是锈斑凝结成的怪物,它会吃掉你的记忆,让你变成……”她的话没说完,因为王浩己经合上了怀表。
凝固的雨丝瞬间落下,砸在两人身上,阿镜瞳孔里的银光剧烈闪烁,像是在害怕什么。
“我想知道,”王浩的声音很平静,他把怀表塞进外套内袋,贴着心脏的位置,能感觉到表壳传来的微弱震动,“为什么我的记忆会消失,为什么你和照片上的女人长得一样,还有……”他看向百货大楼深处,那里的墙壁己经被锈斑侵蚀出一个大洞,灰雾从洞里涌出来,雾里隐约能看见无数细小的光点在沉浮,像被泡在水里的萤火虫。
“那里,是不是藏着更多怀表?”
阿镜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后退几步,撞在钢筋上,帆布包掉在地上,滚出来一个东西——不是日记本,是块巴掌大的铜镜,镜面蒙着层灰,却能清晰地映出王浩的脸,只是镜中的“王浩”,左手腕上的胎记不是半截指针,而是一根银色的针,针尖正对着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锈斑洞口的灰雾里传来一阵“咔哒”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墙壁。
王浩握紧了口袋里的消防斧,他知道那是什么——是“时蠹”,锈斑里的怪物,以时间碎屑为食,偶尔也会捕猎拾荒者,把他们的记忆啃得一干二净。
但这次的声音不太一样,更有规律,像是……有人在敲门。
王浩和阿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
因为那“敲门声”,和怀表内部齿轮转动的声音,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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