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咒的死，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终归会平复。
日子被拉扯着，又回归了它原有的轨道。
人死了，活着的人总得继续，更何况，我对他本就无甚感情。
只是家里的空气似乎更沉了些，父亲将大半的时间和精力都用于陪伴和宽慰云阿姨，餐桌上连那点勉强的客套也几乎消失殆尽。
我乐得清静，将全部心神重新投入到学习这片唯一的自留地。
高二下学期的学业愈发繁重，一次模拟考的试卷发下来，我的名字依旧稳稳地停留在成绩单最上方的位置。
数学老师带着赞许的目光念出“黎响，148分”时，底下传来细微的歆羡声。
我面色平静地走上去，接过那张字迹工整、布满红勾的卷子，再平静地走回座位。
我的同桌，是温执。
这个名字念在齿间，有种温润和执拗交织的错觉，像一块被流水打磨得光滑，却内里坚硬的石头。
可惜，名不副实。
他是出了名的“坏学生”，是让所有科任老师都眉头紧锁的存在。
学习差得理所当然，态度更是懒散不羁。
老师安排我做他同桌，意图再明显不过——希望我这块“好料”能多少沾染、带动一下他。
我知道这任务比登天还难。
但无妨，我只需在班主任目光扫过来时，摆出适当的姿态即可，至于成效，无人会真正苛责我。
我与他的交集，寡淡得像白开水。
成为同桌不过上个星期的事，他大部分时间都伏在桌上，用沉睡隔绝外界的一切喧嚣。
上课睡，下课也睡，偶尔课间消失片刻，再踩着上课铃回来，身上总会挟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冽又呛人的烟草气息，源自学校厕所那个不成文的“吸烟区”。
我们不说话。
必要的交集仅限于“让一下”、“谢谢”这类短促而无意义的音节。
他不问我题目，我亦从不主动指点。
老师都管不下来的，我何必去自寻烦恼？
说得动听些是同学互助，可我并非普度众生的菩萨，也没有那份多余的热忱。
放学后我更无意为他耽搁时间，毕竟，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并非什么玛丽苏小说的女主角，没有感化顽劣、拯救失足少年的使命和光环。
我只是黎响，一个只想管好自己，平凡普通的高中生。
放学铃响，像是解除了某种静默的咒语。
我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书包，将试卷、习题册、参考书一一归类放好。
旁边的温执则不需要这个过程，他总是空手来去，潇洒得近乎颓唐。
桌洞里除了几本崭新得如同刚刚发下的课本，便再无他物。
刚走出教室门，一个身影便雀跃着扑了过来，带着阳光般的气息。
“响响！
你也太慢了吧，我在外面等得花儿都要谢了！”
余雯雯挽住我的胳膊，叽叽喳喳地抱怨着，脸上却洋溢着毫无阴霾的笑容。
她是我在高中里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朋友。
名字普通，甚至有些无趣，余雯雯，一个姓氏加上毫无新意的叠词。
但我很喜欢。
喜欢她毫无保留的热情，喜欢她像小太阳一样驱散我周遭惯有的清冷。
在她身边，我偶尔会觉得自己那颗过于早熟和沉寂的心，也能被焐热一点点。
我们并肩走在被夕阳拉长影子的校道上。
她兴奋地分享着班里的趣闻，我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弯起嘴角。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今天你家司机没来吗？”
“嗯，”我点了点头，语气没什么起伏，“李叔请了病假，听说要休养几个月。
接下来，大概都得自己走回去，或者打车了。”
说这话时，我下意识地抬眼望了望前方蜿蜒的路径。
黄昏的光线将建筑物的影子拉扯得变形，显得有些光怪陆离。
独自步行回家……这个认知，让近日来那种如影随形的被窥视感，隐隐地又在心底冒了头。
我抿了抿唇，将那一丝不适压了下去。
总归，是要习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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